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分配觀的再認識

摘 要：以對《哥達綱領批判》的文本研究為基礎，對當下馬克思分配觀研究中存在的誤讀和曲解馬克思原意的部分理論觀點作了澄清和糾正。主要涉及以下三個方面：一是馬克思公平分配觀的內涵的確定問題；二是社會整體意義上的公平或平等的存在問題；三是對共產主義社會中存在“資產階級權利”的認識角度問題。

關鍵詞：馬克思；哥達綱領；公平；分配

中圖分類號：A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3）01-0239-02

馬克思恩格斯對于收入分配問題的研究多見于《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資本論》、《哥達綱領批判》和《反杜林論》等文獻中。其中，《哥達綱領批判》尤具有重要意義。原因有三個：一是其寫作的年代為1875年，較馬克思其他相關文獻的寫作年代更靠后，一般來說，作者本人的思想和認識水平也應當更加成熟；其二，由于是以私人書信而不是以公開出版物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觀點，因此作者對于自己思想的表達應當更為直接而不需過多地顧忌其他因素；第三，與其他文獻相比，《哥達綱領批判》更為突出地從不同社會形態區分的角度討論了分配方式問題。因此，對《哥達綱領批判》中收入分配思想的正確把握是深入研究馬克思分配觀的重要基礎。本文對于學界已經形成的較為一致的看法不再贅述，但對于那些曲解馬克思原意或者從思想原則上根本背離了馬克思的觀點則加以糾正和澄清。

一、“馬克思公平分配觀”內涵的確定問題

這里姑且不討論馬克思是否同意從公平或平等的角度對他的分配觀進行概括。假定真的存在“馬克思公平分配觀”，他的內涵的確定也不能由《哥達綱領批判》中的個別段落中得出。

“難道它事實上不是在現今的生產方式基礎上唯一‘公平的’分配嗎”[1]，這段話是部分學者在闡述“馬克思的公平分配觀”時經常引用的。其目的在于指出，在這里馬克思表達了這樣一種思想，即馬克思認為的公平分配就是指與現實生產方式相一致的收入分配。這樣的認識顯然曲解了馬克思的原意。的確，馬克思認為生產方式對于分配方式具有決定意義。但絕不能由這句話得出馬克思認為“公平的分配”就是與生產方式相一致的分配方式。

產生誤解的原因，主要在于忽略了文本中“公平的”三個字的引號（查閱《哥達綱領批判》的英文版就會發現，在fair一詞上同樣加有引號）。按照上下文的語境，可以判斷引號中的這三個字不是出自馬克思，而是來自資產者的意識。馬克思在這里所要表達的完整意思應當是：在資產者看來，現實的建立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基礎上的分配是唯一公平的分配方式。得出“公平”結論的主體是有產者，而不是馬克思，所以，由這句話得出，馬克思認為公平的分配是與生產方式相一致的分配方式就變得不妥當。

二、關于社會整體意義上的公平或平等分配的存在問題

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闡述了不存在普遍意義上的“平等的權利”、“公平的分配”的思想。只要細加留意就會發現，馬克思是從以下兩個層次來闡述這一觀點的。第一，對于階級社會而言，由于階級社會中不同階級之間，甚至同一階級的不同部分之間對于公平分配存在認知差異，因此，在階級社會中，不存在社會整體意義上的公平或者平等。第二，在未來的共產主義制度中同樣不存在社會整體意義上的公平或平等。更深的意味是，馬克思根本就不愿意在公平或平等的意義上來討論未來的社會制度。

馬克思在批判拉薩爾時指出，在拉薩爾所說的勞動資料是公共財產，總勞動是由集體調節的社會里，社會一切成員及他們的平等的權利也只是些空話。即使在還存在舊的社會痕跡的社會里，在收入分配上也不存在適用于一切社會成員的平等標準。首先，馬克思強調了在這樣的社會里，勞動者和不勞動者獲取收入的依據存在差異，這樣的差異無法用公平解釋；其次，馬克思說明了即使是在勞動者之間按照按勞分配的原則進行收入分配，也會由于勞動能力的差異、勞動者供養人口的多少而帶來差異，這樣的差異同樣無法用公平與否來說明；第三，在個人收入分配前進行的各項社會扣除的計算，也無法由公平原則得出。“從‘不折不扣的勞動所得’中扣除這些部分，在經濟上是必要的，至于扣除多少，應當根據現有的物資和力量來確定，部分地應當根據概率計算來確定，但是這些扣除無論如何根據公平原則是無法計算的。”[1]至于馬克思所說的在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雖然完全超出資產階級法權的狹隘眼界，采取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分配原則，但那些扣除同樣是必要的，也就是說，那些扣除同樣不是依據公平原則扣除。

綜上所述，在馬克思那里，無論是在階級社會還是已經消滅了階級的社會形態中，都不存在社會整體的公平或平等分配。

三、關于未來共產主義社會中存在“資產階級權利”的認識角度問題

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在提到未來社會的按勞分配原則時將其與“資產階級權利”聯系在一起的論述，在學術界引起爭論日久，莫衷一是。

首先，在這里，馬克思所說的未來社會中存在的“資產階級權利”應指的是流通領域中等量勞動相交換的權利，完整的資產階級權利存在的基礎應當是生產資料的私有制。正如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中所指出的：“‘資產階級權利’沒有完全取消，而只是部分地取消，只是在已經實現的經濟變革的限度內取消，即只是在同生產資料的關系上取消。‘資產階級權利’承認生產資料是個人的私有財產。而社會主義則把生產資料變為公有財產。在這個范圍內，也只是在這個范圍內，‘資產階級權利’才不存在了。”[3]

其次，應在確定資本主義社會與共產主義社會分配方式差異的角度來認識馬克思關于“資產階級權利”的論述，而不是僅僅就未來新社會本身來認識“資產階級權利”的存在問題。馬克思認為，“哥達綱領”在分配問題上所犯錯誤的根源在于未能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基礎上把握資本主義的分配方式，因此它也就不能正確地闡述新舊社會在分配方式上的根本差異。正是為了對這樣的錯誤作徹底的批判，馬克思明確地闡述了他自己關于新舊社會之間分配方式上的差異，論述時馬克思不允許出現一點點瑕疵。馬克思指出，對于一個剛剛從資本主義社會中產生出來的共產主義社會，在經濟方面還帶著它脫胎出來的那個舊社會的痕跡，從分配領域看，就是在流通領域中還存在著的等量勞動相交換，這與資本主義條件下流通領域中的等量勞動交換原則至少在形式上是一致的。但這樣的一致僅僅是形式上的一致。區別在于在新的社會中等量勞動相交換的原則和實踐不再互相矛盾。在共產主義社會，每個人的勞動都直接成為社會總勞動的一部分，個別勞動與社會勞動之間的矛盾已不存在；而在資本主義商品交換中，等價物的交換只是平均來說才存在，不是存在于每個個別場合。出現差異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在新的社會中，這樣一個“資產階級權利”，已經徹底失去了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基礎，而變成了新社會正常發展，為更高發展階段奠定基礎所必需的一個分配領域的基礎。新的社會里“資產階級權利”存在的唯一理由是“權利決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展” [1]。馬克思這里所說的“經濟結構”的具體內容，依據馬克思在下文中的論述，可以描述性地概括為：社會分工的存在，腦體勞動的對立，勞動還僅僅是謀生的手段，個人生產力的局限等。

馬克思所認為，只有在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上，才能夠真正超越“資產階級權利”的狹隘眼界，實現各盡所能，按需分配。

第三，對于各盡所能，按需分配條件下的公平或平等問題，恩格斯曾抱著一種嘲諷的態度寫道：“平等僅僅存在于同不平等的對立中，正義僅僅存在于同非正義的對立中……在共產主義制度下和資源日益增多的情況下，經過不多幾代的社會發展，人們就一定會達到這樣的境地：侈談平等和權利就像今天侈談貴族等等的世襲特權一樣顯得可笑；同舊的不平等和舊的實在法的對立，甚至同新的暫行法的對立，都要從實際生活中消失；誰如果堅持要求絲毫不差地給他平等的、公正的一份產品，別人就會給他兩份以示嘲笑。”[2]

參考文獻：

[1] 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G]//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32-434.

[2] 恩格斯.反杜林論[G]//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54.

[3] 列寧.國家與革命[G]//列寧專題文集 論馬克思主義.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65.

[責任編輯 王曉燕]

收稿日期：2012-11-13

作者簡介：趙英杰（1975-），男，山西祁縣人，講師，博士，從事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