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情懷

一向鐘情懷舊電影，背景是舊時的上海或香港，影像斑駁，主角的臉隱在暗光里，低聲絮語；旗袍勾勒出女人的嬌軀剪影，在鏡頭里反復定格。這樣的電影，配以俚曲或市俗小令做背景音樂，毫不華麗，并無高潮，卻往往，得其雋永。

有時也會思考：是不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自信和勇氣享受當下，故而無法迷上熱鬧的故事，寧愿由著自己的怯懦去相信直覺，并得其所哉。

所以犯了矯情的懷舊病。記憶自有刪繁就簡的功能，TVB一部鐵血丹心的《射雕英雄傳》，記憶將它歸結為翁美玲兔牙微露的一張笑靨；一部紅塵洇染的《霸王別姬》，記憶將它歸結為張國榮油彩紛然的一個回眸；瓊瑤的早期電影，記不清那些雷同的苦戀橋段，逢人提起，卻總有一曲片尾小調浮上心間，鶯囀喬林，那是鄧麗君。

是的，他們都是已故之人，包括周璇。我們憐惜著身世凄婉的周璇，感念著青春早逝的翁美玲，神化著情深不壽的張國榮，緬懷著唇齒吐蓮的鄧麗君。因之已逝，記憶便額外為其附加一些美好的品質。當事人再也沒有機會傳出緋聞，也不會被記者拍到不修邊幅的照片，他們不會再有言行來辜負人們的理想主義，他們在最美好的時光凋零，使得人們輕易接納了這份美好，再通過臆想使這份美好抵達巔峰，繼而永駐。與此同時，人們繼續在茶余飯后口舌謗之于范冰冰、劉嘉玲、張柏芝這些聰慧美貌的女子，大抵是因為活人距離我們太近，她們火樹銀花，禍水之姿，在其身上找些瑕疵易如反掌，于是，人們欣然謗之。厚古薄今是國人的通病。傳奇，總是寫給隕歿者的。

然而這就是記憶，孰能奈何？結千絲于一縷，感萬事于一念。如此刪繁就簡、變復雜為簡單的，除了電影、清歌，其實，還有情愛。人生是復雜的，但我仍愿意相信一些最簡單的事。而那些簡單而重要的事，記憶會告訴你。

可是，記憶也騙了你。我們想念的并不是周璇、翁美玲、張國榮、鄧麗君，我們只是想念那情花初綻的年華，那里埋藏著最懵懂的思考和最深情的守望，至于記憶里的舊人，則是少年心中一場青澀而純美的夢。

花樣的年華，月樣的精神。那些歲月，瑩澈似玉；那種情懷，嬌美如花，像是黃昏落日下的靜默繾綣，仿佛留聲機里撲面而來的鄉愁——彼時，周璇輕啟櫻唇，唱就清歌一曲，曲調悠揚，遣詞明麗，自她那有金屬質感的清喉中嬌囀而出，恰似：生生燕語明如翦，嚦嚦鶯歌滴溜溜的圓。

情懷仍在，縱然往事早已下落不明。■

花樣的年華

作詞：范煙橋 演唱：周璇

花樣的年華

月樣的精神

冰雪樣的聰明

美麗的生活

多情的眷屬

圓滿的家庭

驀地里這孤島

籠罩著慘霧愁云

可愛的祖國

幾時我能夠投進你的懷抱

能見那霧消云散

重見你放出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