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深處的歷史鴻溝

在中國遼闊的國土上，有咆哮萬里的長江，有九曲回轉的黃河，更有無數江河流傳著美麗動人的傳說。但是，除了鴻溝之外，卻沒有另外一條溝，能夠進入歷史的視野，在兩千年的歲月中，始終閃爍著歷史的刀光劍影。甚至可以說，它在歷史中的地位和名氣，因為它而發生的歷史故事，絲毫無遜于那些萬里奔騰的大江大河。

如果純粹從自然面貌的角度來考察鴻溝，無論是它的長度和寬度，還是在農田灌溉中的作用，都實在不敢恭維，它沒有什么可以讓生活在兩岸的人們值得驕傲和夸口的地方。它不過是戰國中期魏國興修的一條人工運河。開鑿前，雖有濟水在黃河南面流過，但當時濟水和黃河相通，并不與淮河各支流相接，黃淮間沒有直接的水運往來。魏惠王九年（公元前362年）遷都大梁（今河南開封），次年即開挖鴻溝。鴻溝北接黃河，南面與淮河北面的幾條支流相連，使黃河和淮河之間構成了一個通航水系。

顯然，那個并沒有什么大作為的魏惠王，萬沒有想到這條純粹為了航運和灌溉而挖的一條溝，竟然成為了敵人消滅魏國的武器。這個時候，國力日益強盛的秦國加快了統一中原的步伐。公元前228年，秦國大將王賁率領部隊攻打魏國，當時秦國軍隊兵器精良，英勇善戰，魏國的許多城池如秋風掃落葉一樣被秦國占領，很快，秦國的軍隊就打到大梁城下。大梁城作為魏國新建的都城，修得相當堅固，秦國攻城的軍隊一次次被魏國的守城士兵擊退，秦國軍隊傷亡慘重。連續攻打了三年，大梁城仍然固若金湯。就在這個時候，善于利用地勢作戰的秦王嬴政發現了一個秘密，可以直接通向大梁城的鴻溝與黃河相通，如果通過鴻溝把黃河水引入大梁城，地勢低洼的大梁城必被淹沒。于是，秦軍悄悄地挖開了黃河大堤，滔滔黃河水頓時如脫韁的野馬，進入鴻溝，又向大梁城席卷而去。城內頓時一片汪洋，軍民死傷無數，大梁城不攻自破。

令魏惠王更沒有想到的是，這條鴻溝，也成為了一百多年以后，兩個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爭霸的戰場。他挖的這條溝，也因此成為兩千多年以來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大溝。

這兩個人物，就是漢高祖劉邦和西楚霸王項羽。

劉邦當時做泗水亭長，看秦王朝大勢已去，率領百多位農民在芒碭揭竿而起，自稱沛公，加入到抗擊秦軍的起義軍中。陳勝率領的起義軍遭到秦軍的血腥鎮壓，陳勝也被自己的手下殺害。項梁、項羽叔侄便立楚懷王的孫子為起義領袖，仍稱為楚懷王。楚懷王命令宋義和項羽領兵向北，救援趙國，再進攻咸陽；命劉邦領兵向西入函谷關滅秦，約定先入關者為王。

劉邦率領軍隊向西進發，在公元前206年到達霸上。當時秦始皇已死，秦二世看到劉邦來攻，早已嚇得心驚膽戰，便出城投降，盛極一時的秦王朝宣告滅亡。與此同時，項羽殺掉了宋義，掌握軍事指揮權后，直向函谷關進發，但他進關仍比劉邦晚了一步，按理劉邦應稱王。但項羽倚仗自己手中有四十萬大軍，自封為西楚霸王，并操縱楚懷王分封諸侯，把劉邦封在巴蜀和漢中地區。劉邦當時看到項羽憑借勢力分走了九郡的土地，而自己被分到了邊緣地帶，當然不會甘心。他聽從張良和蕭何等人的計謀，率兵東進，開始了與項羽爭奪天下的四年楚漢戰爭。

劉邦聯合各路諸侯一舉占領了楚國的都城彭城。項羽當時正在山東與另一諸侯作戰，聽說都城被占，立即回師與漢軍進行激戰。漢軍大敗，劉邦的父親和妻子呂雉以及兒女都成了項羽的俘虜。劉邦率領殘軍一路向西狂逃，逃到了滎陽邊的鴻溝西岸休整。漢丞相蕭何知道劉邦兵敗退守滎陽的消息，就在關中地區大量征兵，送到滎陽，韓信得知消息也帶兵趕到，漢軍兵力大增。率領部隊一路追趕而來的項羽，心里十分清楚滎陽對于作戰雙方的重要性，自然不希望劉邦駐守在這里，企圖從劉邦手中奪取滎陽城。而此時的劉邦早已做了充分的準備，兩軍在滎陽城東的鴻溝兩岸進行激戰，各自建成了堅固的城堡，西為漢王城，東為霸王城，兩軍隔著鴻溝對峙。

為了羞辱劉邦，項羽在自己一方駐扎地的霸王城里修筑了一個高臺，把劉邦的父親放在上面，對劉邦大聲喊道：“你如果不馬上投降，我就立即烹死你的父親。”劉邦站在自己駐扎的漢王城城墻上，不動聲色地說：“我和你曾是拜把兄弟，我的父親就是你的父親，你如果一定要烹死你的父親，請分給我一杯肉湯。”項羽聞聽大怒，想立即殺死劉邦的父親，被手下的大將勸住。

楚、漢兩軍在這里對峙了幾年時間，誰也沒有前進一步。無奈之下，項羽和劉邦約定平分天下，以鴻溝為界，鴻溝以西歸漢，以東歸楚，從此休戰。著名的“楚漢相爭，鴻溝為界”的故事，就此進入歷史舞臺。但不同的是，簽下了君子協議后，項羽果真執行協議，領兵回師徐州。而漢王劉邦卻沒有遵守平分天下的約定。項羽剛剛撤兵，劉邦就趁項羽立足未穩，立即率領部隊追殺，把楚軍圍困在垓下，一舉殲滅項羽的部隊而統一天下，建立了強大的漢朝。

本來普通的一條溝，因為劉邦和項羽兩個歷史巨人在這里的恩恩怨怨，而成為了一個千古名典，成就了一段蒼老的歷史。創造了這段輝煌歷史的英雄，早已經消失在了歷史的煙塵之中，但是，那條鴻溝仍在，它始終在黃河與淮河之間的廣袤原野上流淌，承載著航行的船只，澆灌著兩岸的土地。

更有趣的是，現在的鴻溝兩岸，當年的古戰場處，在歷史的硝煙中沉沉浮浮的漢王城和霸王城，已經成為著名的旅游勝地。豎立在河岸霸王城城墻附近的那匹正仰天長嘶的戰馬，自然會引起人們的無限遐思。站在歷經滄桑的鴻溝岸邊，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金戈鐵馬、旌旗獵獵的時代。

摘自《尋根》200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