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 “花果”論

民間有人評點“三國”，說諸葛亮“只開花，不結(jié)果”。這意思很明白，一生轟轟烈烈，叱咤風云，到頭來，蜀漢仍以劉禪舉起白旗而告終。這是誰也無法否定的歷史事實。

但據(jù)此而論，“只開花，不結(jié)果”的也就不僅是一個諸葛亮。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四處討伐，何等威風！洛陽城頭的大王旗還是由魏易晉；孫權(quán)坐領(lǐng)江東，虎踞龍盤，東吳還是歸了西晉，雖然較之蜀漢多存在了一些時日，也只是在司馬氏安排的日程表上有先有后而已。至于三國時期為曹魏為蜀漢為東吳出謀獻策的謀士和馳騁疆場的戰(zhàn)將，“花”都開得很熱鬧，卻又誰見他們結(jié)出什么“果”來？

有結(jié)果的是司馬氏，包括司馬懿、司馬昭和司馬炎。“三國歸晉”，司馬氏得了天下。

司馬懿善用權(quán)謀，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人，克日擒孟達，裝病賺曹爽，都是他的得意之作。但要說他是諸葛亮的“克星”，或與諸葛亮打了個“平手”，未免言過其實。與諸葛亮對陣，他幾乎從來就沒有打過勝仗，于是只好等蜀軍糧盡自退，盼武侯命歸黃泉。唐太宗李世民為司馬懿作紀，說此公“生怯實而未前，死疑虛而猶遁，良將之道，失在斯乎”。“生怯實而未前”，說的是本該以逸待勞、痛擊蜀軍的司馬懿，反而“閉門固壘，莫敢爭鋒”，其本質(zhì)在于一個“怯”字。因而，盼也好，等也罷，都不是他的高明，而是他沒有辦法的辦法；“死疑虛而猶遁”，說的則是“死諸葛嚇退活仲達”的故事了。這是他被諸葛亮嚇得猶如驚弓之鳥的一個實證。司馬懿這樣解釋“死諸葛嚇退活仲達”：“吾能料其生，不能料其死也。”有人評點說：“此語也夠豪壯，既給了諸葛亮面子，也襯出司馬懿的英雄，生可料，死豈可料？而生無涯，死則一次，不正說明他應該獲得最后勝利嗎？”這就說得有點莫名其妙了。“死諸葛嚇退活仲達”，丟臉的是司馬懿。司馬懿的這句話，只是阿Q式的自我嘲解，有什么“豪壯”可言？說他是“英雄”，大概就是因為司馬氏最后坐了天下，即得到了所謂的“最后勝利”罷。

嚴格地說，得到“最后勝利”的是司馬炎，他才正式坐了皇位，司馬懿和司馬昭只是為他當皇帝掃清了道路。但司馬炎是坐享其成的，他在三國時期沒有開過什么“花”，并無什么英雄業(yè)績可言，他的業(yè)績在當了皇帝之后。西晉的政治是夠腐敗的，王愷、石崇、羊琇比闊斗富，“競以奢侈相高”，就是他當皇帝時的事。司馬炎曾問司隸校尉劉毅：“朕可方漢何帝？”對曰：“桓、靈。”帝曰：“何至于此？”對曰：“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殆不如也。”帝大笑曰：“桓、靈不聞此言，今朕有直臣，固為勝之。”這簡直就是恬不知恥了。

歷史的發(fā)展方向取決于各種力量的消長，這是一種合力，一條對角線。三國的歷史波瀾壯闊，其結(jié)局卻是喜劇性的：漢朝以桓、靈二帝賣官鬻爵而宣告氣數(shù)已盡，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讓“殆不如”桓、靈二帝的司馬炎黃袍加身，依然賣官鬻爵，而且恬不知恥。可見，最后的結(jié)果未必就是最佳的選擇。

滾滾長江，一浪接著一浪，哪一浪也不能浪及長江始終。然而，沒有這一浪接著一浪激起的浪花，也就失去了滾滾長江。歷史是一個過程，從這個意義上說，三國時期有作為有造就有影響的歷史人物，不論是諸葛亮還是曹操、孫權(quán)、劉備，都是既開了花又結(jié)了果的。他們開的“花”，本身就是留在歷史上的“果”。“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只要地球還在運轉(zhuǎn)，這話當然永遠正確。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評說，即使有人會以成敗論是非論英雄，也未必能得到普遍的認同。司馬氏得了“果”，但這“果”卻是別人的“花”結(jié)成的。司馬氏的西晉王朝茍延殘喘五十二年，“死諸葛嚇退活仲達”以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兩個典故卻是流傳千年。可見，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還有著一本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