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3年元旦,樹群兄自河北攜江棲梧梅花四方帽筒來漢,給我帶來春天的信息。
樹群兄走后,寒潮來襲,將此帽筒抱坐于電暖器前,賞玩撫摸,不舍得放手。許多匆匆往事奔來眼前,讓人感慨……
初與江棲梧的梅花相逢,算來已近五年。
是一套四節食盒。缺一節,所余有三,有一節略有小磕。胎質厚實,其重墜手。所幸蓋上有干支款,署有官廠的其中一節也還在(圖1),主要的信息沒有缺失。由此知道棲梧其人其梅及其御窯畫師身份。
回想當時得來亦屬僥幸。幾乎是我第一次在民版與人交易,諸事懵懂,不知如何下手。它的前任主人積寶閣兄是位至誠君子,并不因為我是新人而稍有怠慢。答應給我之后,又有人來詢問,他并沒有對我失信,而是讓對方來與我聯系。這么雅致的東西,我自然是不肯松手的,因此很快我就得到了它。東西到手,比圖上還好,自是歡喜無限。
我見識淺陋,此前總以為瓷上繪事只是瓷的附庸,得到這套瓷盒,才知道畫也可以成為主體。這樣墨汁淋漓的梅花(圖2),它的載體(瓷器的器型)是什么樣子,已經不重要了。梅的一縷精魂已經附著在器物之上令人欣喜令人觀之斷腸才是最要緊的。盒上幾段詩文,尤其是一句“一種風流推國色,十分消瘦怯春寒”(圖3),更讓寒梅有了人格,雖然用的是“怯”字,卻病姿其身而經寒其骨,單薄羸弱中益見忍耐與剛強,所以大美。
此前于我半友半師的幾位朋友,是曾經教過我識別新老的資深藏家,一二十年的收藏閱歷,亦未見過真正意義上的瓷上佳構,捧此瓷盒也都稱奇,說這才是真正的文人瓷畫,猶勝紙絹。這也許就是淺絳彩瓷的魅力所在。
無獨有偶。得此瓷盒不久,竟又看到抱柯居士所藏江棲梧的一只梅花小壺。盒是庚辰年制,壺晚一年,是辛巳年的(圖4)。盒是沒骨的紅綠梅花,壺卻純粹用墨寫梅(圖5),花瓣也都以墨線團團勾成,不著顏色,雅而小巧,且喜不貴,僅數百元,雖有小傷,亦收下來,與盒作伴。
此后三兩年過手淺絳漸漸多了,才知道江在淺絳畫師中不過只有中等水平,曾有幸得到過他的幾件作品,不是格洗就是水盂,皆為文房,上面的花鳥山水人物雖然有模有樣,卻還不能令人十分心動。所以有朋友要就轉出去了。江作品上的文字多與蔣玉卿的相同,亦不知他們二人誰是真正的代寫者。但我的梅花盒子上字體是另一樣的,而蔣的作品似乎從未有過另外的字體,由此可證蔣有自己的筆墨,江也許沒有。
2012年春天,看到淺絳帽筒玩家發出一只江的梅花大瓶,瓶口缺了很大的一塊,畫意卻是一流(圖6、圖7),更勝過我的盒子與小壺。不久此瓶轉入梅溪道人手中,在他網上小店中銷售。本擬問價,終因自己手中殘器太多而此器又殘得太狠而有所動搖,忍住沒問。經夏秋而到初冬,偶然無事在他小店閑逛,竟然看到大瓶還在,心仍有所動,于是問了問。梅溪給了個不算太高的價格。卻還是因殘而再三再四地躊躇,如此又過了大半個月,終于還是受不了那一片梅花的誘惑,下狠心將它請回家來。
大瓶到手,抱在陽光下觀玩親近,這才知道了它的好。正如后來橙葉老師所說,瓶子面積大,適合畫師盡情縱橫揮灑,這才有了如此郁勃遒勁的梅枝可以讓萬千繁花附麗其上,嬌柔與蒼老同在,細膩與粗獷并存,而盡得寒梅風骨之妙。由此瓶畫意推測,江君棲梧,不僅僅是窯上畫師,無疑也是一位在紙絹上頻有心得的丹青妙手,否則不可能有這樣的技藝與功力以及文人情懷可以在瓷上揮灑,而畫出梅的精神。
在梅根之后,江氏竟又畫了一枝淡菊,淺黃素綠,與梅本非一季之花,作者卻以超現實的獨特想象,讓花中的兩位君子互相襯托,開于一處,呈現出天然的美好卻并無唐突。前人有詩曰:素梅鋤月種,蔓菊就籬編,大約就是這樣的意境。
瓷殘如此卻有這樣的畫意,當然值得擁有,當然值得珍藏。
樹群兄在這個元旦攜來的棲梧梅花方筒(圖8),亦是我渴想數年的一件美器。當年神雕兄拍賣而為樹群兄秒殺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歲月倏忽,它此時竟已被自己抱在懷里,恍然若夢,觀物懷舊,遙憶前情,不免感嘆亦不禁唏噓。此一樹老梅,自器物正面始,有一新枝斜斜掠出(圖9),繞過其他三面,獨放于空中,如此一面繁密三面大面積留白的瓷上構圖非常少見(圖10),與我已有的其他三器風格又自不同,清淡雋雅已極。四方帽筒,器身亦有敦厚方正之美,重物輕枝,頗得虛實相生之趣,極見作者匠心。
梅是文人寫得最多畫家畫得最多的花卉,說它是花魁當不為過。江君棲梧的瓷上梅,于萬千梅畫中自有自己的品格,風流國色,獨傲春寒,今日竟得有四器入藏,時時報春于我案頭,也是奇緣。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