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產可作鏡子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記載了春秋時期政治家子產“不毀鄉校”的一則逸事，至今仍給人以啟示。

當時鄭國弱小，處在晉楚兩個大國的雙重脅迫之下，形勢嚴峻。子產（約公元前582—522年，姓公孫，名僑，字子產）出任相國之后，大刀闊斧地采取了一系列富民強國的改革措施，把鄭國治理得“門不夜關，道不拾遺”，社會秩序井然，安定興盛，使那些虎狼之國不敢存覬覦之念。

子產的改革之所以取得顯著成效，除了其舉措利國惠民之外，我認為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子產在改革過程中十分重視社會輿論，而且善納民意。

古代君主專制制度下，平民百姓沒有參政議政的權利，有意見也無法上達。幸好鄭國各地有鄉校，鄉校既是學校，又是人們閑暇時休息聚會的公共場所。《左傳》上說：“鄭人游于鄉校，以議執政。”老百姓聚到鄉間學校聊天，喜歡七嘴八舌地議論國家大事，不免要說一說心里話。可以想見，說好說壞的都有，甚至還會有人發牢騷，言辭尖銳，批評激烈，把對朝政的不滿宣泄一番。因為大家都是鄉里鄉親，彼此不但不設防，而且情緒極易相互感染，引起連鎖反應，這樣一來，各地鄉校就自然形成了一塊自由議政、暢所欲言的公共空間，大家諤諤直言，影響就大了。

有個叫然明的官員（鄭大夫）聽到鄉校里的批評意見，很是惱怒，便對子產說：“把鄉校封閉或是毀掉，怎么樣？”顯然，然明是想取締鄉校，堵住人的嘴。子產回答說：“為什么要毀掉呢？老百姓早晚到那里逛逛，議論一下朝廷施政的好壞，這是他們關心國家啊。他們稱贊的事情，我就實行；他們惱火的事情，我就改正（其所善者，我則行之；其所惡者，我則改之）。他們實際上是我的老師，怎么能毀掉呢？我聽說，真心鐘愛自己的人民，就可以減少怨恨，沒聽說靠強硬手段可以防止怨恨的。毀掉鄉校，當然能把批評的聲音堵住，可是你想過沒有，民怨像大河一樣，修筑堤壩可以阻擋一陣，一旦決口，不知要傷害多少人，那時候搶救也來不及了（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開出一些小渠道，因勢利導，把聽到的意見當作良藥（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

子產不毀鄉校，就是為了能夠經常聽到批評的聲音。事實證明，能否廣開言路，關系到一國政治的成敗。子產主張開放社會輿論，讓人講話，鄭國的天不僅沒有塌下來，而且治理得很好。與此相反，周厲王暴虐無道，國人咒罵他，他為了“弭謗”（消除社會輿論），就“使監謗者”，派人監視指責他的人，把說“壞話”的人一律殺掉，結果怎么樣呢？民眾起來反抗，把他驅逐出去了。正如唐朝韓愈在《子產不毀鄉校頌》里說的：“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聾，邦其傾矣。”

作為改革家的子產，他對中國歷史獨特的貢獻，并不在于他的一套強國富民的改革措施，而是他以罕見的魄力和胸懷，尊重人民的話語權，支持社會輿論監督，不干涉社會輿論對朝廷的批評，開門議政，容納不同的甚至反對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