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倭瓜秧

我背著書包，肩頭披一塊塑料布，走到大墻根，駐足，問媽媽：媽媽，挖那一小塊地做啥？媽媽擦擦汗水和雨水，說，趁下雨，土地松軟，媽媽挖一塊地，給你種倭瓜。

種倭瓜？我想起來了，就是我每年都要吃的又甜又面的倭瓜。我于是說，媽媽你等下午雨停了再挖吧。媽媽看著我關心地說，上學吧，好好學習。這點小雨，沒事的。

種倭瓜，還挺費事。媽媽挖好了土地后，就等到了一個叫“小滿”的節氣，媽媽說，芒種前小滿，瓜子葫蘆一齊按。其實，倭瓜就類似于葫蘆。

媽媽把倭瓜種子挑好了，找了一個干凈的青花瓷碗，把籽粒小心翼翼地放在大碗里。她又抄起干瓢，嘩——在水缸里舀出一瓢涼水，那白花花清凌凌的水泛著花，在媽媽端著的水瓢里，顫顫巍巍慢慢悠悠地倒入大碗里。媽媽的細致入微一點都不亞于伺候她的那些孩子。媽媽就是像對待我們一樣認真做一個農家主婦。媽媽說，好好種上倭瓜，它們長得好了，倭瓜可以用做我們一年的菜肴。媽媽泡倭瓜籽，大概泡了一兩天，倭瓜籽粒剛剛露出針米眼兒一樣小的芽兒，媽媽就看到了。因為，自打泡上倭瓜籽粒，媽媽就無比關心它，就像天天頓頓按著鐘點給我們做飯，用目光迎送我們上下學一樣，媽媽捧起叮叮咚咚往外溢水的大碗，高興地說，好了，好了，該種倭瓜了。我那天中午沒午睡，看著媽媽，她高興地一手端著大碗，用另一只手的手掌壓在碗邊上，嘩嘩嘩——就把斜著的碗沿兒里的水倒了出去。本來，媽媽是舍不得丟棄那些水的，媽媽就把水倒在一個空桶里。桶里傳來嘩啦啦的聲響。媽媽說了聲你睡會兒吧，就頂著烈日走出黑洞洞的屋。外面刺眼的光照在媽媽的幾根白發上，媽媽的頭上像飄落了幾只白蝴蝶。媽媽高興地抄起院外的一只鎬頭，夾在胳肢窩，又俯身使抄鎬頭的手去農具堆里拿糞撮子。很顯然，媽媽一只手端盛倭瓜籽粒的碗，另一個胳肢窩夾著鎬頭，很不得勁了，還怎么拿糞撮子？她就貓腰用一只腳勾起撮子，撮子當啷一聲，打到鎬頭上。媽媽雖然手忙腳亂，還是笑了。我跑出去了，也笑了。我說，媽媽，不是種倭瓜嗎？我不午睡，我幫你拿撮子。

在那個童年，我是很少午睡的。后來，我讀了中學，中午不回家，在學校午睡，都是調皮玩耍，從來沒認認真真地午睡過。

那天，我和媽媽挖坑，撒籽，澆水。媽媽挑水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種的倭瓜，幾天就出來了，綠油油的秧子。媽媽準備了很多粗樹枝，要架起來的時候，卻一天一棵、一天一棵的讓太陽曬死了。

媽媽發現不對勁啊，怎么不一起曬死呢？媽媽就順著大墻根找原因，她一邊走，一邊撓頭發，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

一天中午，我上學去，媽媽就跟了出來。媽媽才發現了這個秘密，媽媽把我逮了個正著！

我每天上學之前，都要給倭瓜秧施一次肥料，嘩嘩嘩——我聽到潑灑在倭瓜秧上的聲音好滋潤。我想讓它們快快長大，誰成想，會適得其反呢？

媽媽拎著我小解沒提起的褲子，瞅瞅毒毒的日頭，一巴掌愛惜地打在我的屁屁上，這鮮嫩的瓜秧經得起你撒的尿和太陽的暴曬？我撒開腿就跑開了，我哪知道是我作踐的瓜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