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記抗氧化劑事件」欺詐or誠信之爭 站著中槍，還是躺著中槍？

案例重現

2012年8月，廣東一消費者在深圳一家超市中購買了「徐福記」牌沙琪瑪等三種食品後，發現這些産品標簽中有標注國家規定不允許添加到糕點或糖果食品中的特丁基對苯二酚（下稱「TBHQ」）和二丁基羥基甲苯（下稱「BHT」）。

後該消費者向深圳福田法院起訴指控徐福記生産不合格食品，對消費者構成欺詐，要求賠償。

深圳福田法院認可了原告的理由，支持了訴請。

判決一出，在食品行業及公衆媒體中炸開了鍋，徐福記召開記者招待會大呼蒙冤，並誓將上訴。

與徐福記的遭遇類似，筆者受聘為法律顧問的幾家臺籍知名食品生產企業中，有生産同類産品的，也收到了工商局的消費者投訴詢問調查函，很受困擾。他們與筆者討論案情時，拿出了國家質監部門頒發的QS認證證書，並稱這項認證每年均獲年審通過。無論是認證年審，還是國家相關部門每年對産品的若干次抽查檢驗，原輔材料質量、配比及標簽均在抽查範圍內，且檢驗結論均爲合格。相信這次徐福記事件將波及行業內所有生産沙琪瑪食品的廠家。國家檢驗都認可的安全食品，爲何此次「中槍」？看來並不象深圳福田法院認定的那麼簡單。另外，各地新聞時有報道，在徐福記案件後，有不少超市並未將所謂「問題」産品作下架處理，看來此事件與三聚氫氨、塑化劑事件並不類同，頗有爭議。筆者作爲法律顧問，爲了幫助企業排憂解困，對此事也較深入研究一番，願與讀者共同探討。

「帶入原則」不被認可

如果相關産品檢測到微量TBHQ、BHT，是該類産品製作流程中不可避免的「帶入」，而非直接添加，符合現行國家標準的「帶入原則」（因篇幅有限，典型性地分析一下沙琪瑪中的TBHQ）。

TBHQ是一種能防止或延緩油脂成分氧化分解、變質，提高食品穩定性的物質，是食用油脂（如色拉油、調和油、高烹油）首選的抗氧化劑，在大陸規定的最大允許使用量爲200mg/kg。在GB2760-2011《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食品添加劑使用標準》中，TBHQ允許使用於「食品分類號02.0脂肪，油和乳化脂肪製品」，沙琪瑪生産的一道必經工序就是用棕櫚油進行油炸，若檢測到微量的TBHQ是屬於正常的原料（棕櫚油）帶入，雖然根據國家標準GB2760相關一般性原則規定，該物質不能添加到糕點或糖果類食品中，但GB2760-2011也規定「食品添加劑可以通過食品配料（含食品添加劑）帶入食品中：a） 根據本標準，食品配料中允許使用該食品添加劑；b） 食品配料中該添加劑的用量不應超過允許的最大使用量……」，這種有條件的「帶入原則」則是對前述一般性規則的補充或爲例外規定，故沙琪瑪在烹炸過程中經原料帶入的TBHQ只要不超過限量，完全符合行業標準，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四十六條「食品生産者應當依照食品安全標準關於食品添加劑的品種、使用範圍、用量的規定使用食品添加劑」之規定。

最近兩年，國家對於食品安全衛生工作慎之又慎，像徐福記這樣的知名企業，相關工商、質監等食品安全衛生監管部門絕不可能對它放鬆監管與指導，每年這部門、那部門以這樣那樣的名目例檢、抽檢一個也不可能少。這些食品能夠上架流通，必然獲得了各項檢驗「合格」的結論。所以在深圳福田審理的案件中，筆者不能認同當徐福記拿出系列檢驗報告及法律法規，仍然被法院認爲「不能證明該些物質爲帶入」。若法院認爲該些檢驗報告不足以證明食品的合格合規，理應提請相關權威機構或部門、相關專家再行抽檢並進行專業釋明。

標簽標注左右為難

有人認爲：「帶入原則」雖被允許，但也批駁徐福記的包裝標簽有問題，因爲（GB7718-2011）B.4.1的一般原則規定：「直接使用的食品添加劑應當在食品添加劑項中標注，非直接使用的食品添加劑不在食品添加劑項中標注」，既然該些食品添加劑僅爲「帶入」，不是「直接使用」，那麼徐福記壓根不應當在標簽上標注該添加劑，所以不該標注的標注了，與該標注的沒標注一樣屬於欺詐。該些人士雖然對此事件的認知進了一步，但對於標簽方面的規定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筆者恰恰認爲， 所涉産品在配料表中標注食品添加劑TBHQ，符合《預包裝食品標簽通則》（GB7788-2011）的指導精神，也充分尊重了消費者的知情權。

想必徐福記並不是沒有注意到上述（GB7718-2011）B.4.1的一般原則規定，但此條的前提是「一般原則」，且並未對「直接使用」與「非直接使用」作出明確的定義。而類似於出臺爲法律法規提供可操作性細則的最高院司法解釋，衛生部又出臺了「GB7718-2011問答」，對「通則」中不盡詳細或已令人産生疑問的事項進行了細化說明。其中第二十五條規定：「加入量小於食品總量25%的複合配料中含有的食品添加劑，若符合《食品添加劑使用標準》（GB2760）規定的帶入原則且在最終産品中不起工藝作用的，不需要標示；但複合配料中在終産品起工藝作用的食品添加劑應當標示」。

估計徐福記爲了最大限度維護公衆的知情權，表明對公衆負責的態度與誠意，也防若不標識，他日相關部門認定此複合配料在終産品起工藝作用的食品添加劑卻不作標識，違反通則精神，因而導致制裁罰款，故權衡再三，作了相關標示。沒想到，爲防「站著中槍」，還是「躺著中槍」！在筆者看來，徐福記主觀非但不是惡意欺詐，反而是一種誠信的表現！無論如何，含有此類物質，公之於衆，怎算瞞騙？要不要標注，徐福記也有規可依，有理可據，何來欺詐？深圳福田法院對此種侵權案件的審斷，對於專業知識或被告主觀意識根本不加客觀地觀察分析，毫不客氣地說，法律技術水平實在有待提高！

中國大陸並非判例法國家，「徐福記案」的一紙簡單粗糙，尚未最後定案的判決不應成爲相關管理部門處理此類事件的指導，筆者也期盼二審法院能下達公衆、客觀的判決。目前頗有一些所謂的食品安全問題並不是食品質量真有什麼問題，而是多頭管理不統一；相關法律法規、行業標準修訂、更換的頻繁、衝突、模糊、遺漏才是此類爭議的最根本原因，管理部門若處理此類事件不充分換位思考，過於簡單隨意，將可能誤導了輿論的走向，大大打擊規範公司的創業守業熱情，使食品企業無所適從，如履薄冰。在生産成本不斷攀升的現今，還要無故承擔大量的或有成本，蒙受巨大風險與壓力，甚至被無辜置於死地，這樣就與國家「民以食爲天」、一意維護食品安全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