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九磨破嘴皮說明臺灣經濟在增長,爲什麼民調還在下降?從數字上看臺灣GDP確實在發展,爲什麼老百姓卻「無感」?問題就出在「投資不足」,具體而言,就是缺乏足以引領臺灣經濟發展的産業政策和完整配套的執行力度。

2013年1月13日,對很多臺灣人來說,是極爲平常的一天;對很多民進黨人來說,是心情難以平靜的一天。就在這一天,民進黨主席蘇貞昌發動了接任黨主席以來最大規模的「運動群衆」活動——把很多民眾從中南部用遊覽車拉到臺北搞「人民火大」大遊行,這個「形式大於內容」的遊行,除了「運動群衆」、「政治算計」外,絲毫看不出對臺灣經濟發展有什麼幫助。
臺灣的問題並不是靠遊行能解決的,況且蘇貞昌發動的大遊行也沒有告訴民眾——臺灣的經濟問題到底發生在哪裡?如此勞命傷財的政治活動,不但讓百姓搞不清楚臺灣經濟癥結在何處,而且也完全模糊了臺灣經濟問題的焦點。
有國民黨「大掌櫃」之稱的劉泰英認爲,臺灣的經濟問題並不複雜,只是方法不對而已;馬英九的「633計畫」就是很好的東西,如果真能落實,臺灣的經濟發展將不得了,許多當前的經濟問題也自然解決。
劉泰英在接受《臺商》雜誌獨家採訪時表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臺灣經濟目前的癥結,基本上起於並累積自陳水扁執政8年和馬英九執政4年多的時間裏,臺灣的島內投資沒有成長。「馬英九執政以來,並不缺乏政策方向,也不是沒有計畫,問題出在方法不對,執行力度不夠,政府協調能力不足。」
資不足 出口虛增
具有豐富財經經驗的劉泰英分析稱,任何社會的經濟發展動力,都不外乎來自經濟學所說的三個面向:投資、需求與出口。大陸經濟二十多年的快速發展,主要得益於政府及民間的不斷投資和高速成長的出口拉動。如果大陸沒有政府及民間的持續投資和兩位數以上的出口增長,就不可能有持續的經濟發展。反觀臺灣,這十多年來的投資明顯不足、內需也一直不振,雖然出口有所增長,但是出口增長的很大成份是虛的。
就投資方面而言,在李登輝時代,臺灣島內含民間、外資及政府公營事業的投資每年皆呈兩位數的快速成長,使政府資本得以累積和創造促進經濟發展的「正能量」,但自陳水扁時代以後的12年多(2000年以來),各項投資卻沒成長,並且還有輕微退步。
投資不足勢必影響社會財富積累,「資本累積慢」、「政府投資不夠」、「國民可支配所得未增加」……從經濟能量的供給面來講,臺灣經濟實質民間可支配所得成長在陳水扁時代僅剩1%,到馬英九時代為0%,供給面成長嚴重不足,經濟必然陷入停滯甚至衰退。
而正是由於臺灣內部投資未增加,政府消費未增加,造成內需不振,使得臺灣經濟嚴重依賴外銷。可是近年來,外銷又受到國際大環境影響,國際金融危機直接影響臺灣出口,與此同時,「大陸經濟成長減緩」、「大陸可自製電子零件增多」等因素也影響著臺灣的出口,如2011年以來臺灣空運貨物量減少,華航很多貨機停飛等,就與大環境經濟發展有關,大陸有了「進口替代」品後,由進口改為自製,勢必對臺灣出口產生影響。特別是歐美經濟問題,使臺灣對歐美出口成長大幅下降,臺灣的GDP也因此虛增成份變多。
投資不足,需求減緩;供給虛增,成長乏力。表明臺灣經濟在供給面、需求面均産生了問題,這就是臺灣經濟目前的主要癥結。
成長「被吃」 百姓「無感」
經濟癥結突出,GDP實質成長持續下滑,人民對生活改善無感,自然要「火大」。表面上看,臺灣的GDP每年都有所增長,但是,臺灣的薪酬14年未有增加,老百姓自然會對政府抱怨。
臺灣經濟實質成長在李登輝時代達6.6%,陳水扁時代降至4%,到馬英九執政僅剩3%,並且這3%並未轉化到百姓身上,這才是百姓無感的原因。」劉泰英指出,像手機、平板電腦等IT產業過去12年一直是臺灣的主流産業,也一直是臺灣GDP增長的支柱,但由於IT產業折舊提存太高,表面上的GDP成長,扣除巨額折舊後,淨額成長率卻變慢,IT產業所賺的錢不得不拿去更新設備、研發新技術,賺的錢難以分配給股東及轉化到社會購買力,靠IT出口產生的GDP增長無法轉變成國民實際民間所得,甚至還造成國民所得分配不均,使得全社會收入增長緩慢甚至下降。
劉泰英舉例說,在陳水扁之前的臺灣,原本民間薪資高、公務員薪資低,年輕人普遍流向企業發展,現在卻反過來了,很多學生畢業後爭著去考公務員,表明政府還有緩慢增加公務員薪資,企業的待遇對年輕人沒有吸引力。2000年以前,也就是李登輝交棒時,臺灣的大學畢業生起薪尚有35000元(新臺幣,下同),現在竟然只剩22K了(22000元),如果再加上通貨膨脹,臺灣民眾的收入明顯下降了,數字上的GDP成長都被折舊率「吃掉」了,老百姓並沒有從GDP增長中得到實惠。

「口號政策」 配套缺失
「馬英九承受了阿扁執政8年對李登輝12年累積的能量耗損甚巨,臺灣一切以『政治掛帥』,國民黨不知如何『當反對黨』,馬英九執政後也未好好經營,從阿扁到馬英九的12年裏,幾乎沒有提出明確的產業政策,造成民間投資信心低落,意願下降,外資投資減少得更多。」劉泰英說。
而現在陳沖領導的行政團隊又「包袱太大」,加上本身「決策功能小」,馬英九和陳沖之間如何分工又不明確,和扁時代相仿,只能頻繁更換行政團隊。「尤其在臺灣經濟陷入困境時,竟然還會出臺『油電雙漲』和『加稅』政策,進一步導致島內投資沒信心。李登輝交棒時的臺灣GDP和IT産值均高出南韓甚多,現在竟都被趕上甚至超過。」
臺灣經濟要發展,就必須有良好的産業政策釋出,總體經濟、個體經濟,宏觀、微觀的政策都必須有清晰的規劃。然而事實上,馬政府即使出一些好的規劃,也因缺乏相應的配套和執行力度讓政策流於口號。
「如果馬英九的『633計畫』能順利執行,臺灣經濟現在就沒問題了。『633計畫』是個非常了不起的計畫,但是,具體的政策、辦法是什麼?配套政策有哪些?執行這個規劃後會不會造成缺電?道路不夠用怎麼辦?島內要投資多少才能保持6%成長?政府對此有沒有通盤計算?從政府2012年編列的一千多億新臺幣投資計畫就可以看出,馬政府根本沒有認真研究過如何才能實現6%的經濟增長,政府編列這麼少的投資,怎麼可能實現6%的經濟增長目標?沒有週全的通盤考慮,明顯是『只有口號沒有行動』。」劉泰英強調,帶動性的、政策結構性的投資不增加,經濟動能就起不來。
「鮭魚返鄉」 臺商死掉
經濟動能不足,自然要想方設法注入動能活力,如當下正在號召的臺商回臺投資政策等。
「臺商回臺,用『鮭魚返鄉』這個名詞實在不佳。什麼是『鮭魚返鄉』?就是鮭魚要産卵時往回遊,産卵結束後鮭魚就死掉了,用這種口號要臺商返臺投資,就是要臺商回來死掉,實在不吉利。」劉泰英更指出,名稱還在其次,致命的是,臺灣對臺商回臺投資的政策也沒有足夠的吸引力,如政府手續繁複、限制門檻多等,「為何不能建立一套機構簡化手續?大陸經濟發展也是這樣吸引外資的呀。比如大陸很多地方招商都實行『一條龍服務』,一個窗口集中服務,臺灣爲何做不到?再者,政府有沒有研究哪一類臺商適合返鄉?對臺商回臺投資如何低利融資?這些問題都要有體系和統一部署,要提出具體政策,亦即『行動方案』(action program),但目前的政府未與企業界充分溝通,對臺商企業回流亦缺乏執行計畫。」
同時,對臺商企業的發展,政府也有不少需要改進的空間。劉泰英舉例,臺灣OEM企業的附加價值(毛利)低,IT產業僅5%;即便是ODM的臺商企業,毛利也不到10%。而南韓約有10%~20%,因南韓政府和民間密切配合,對需要大量研發費用的IT產業積極扶持,「他們的OEM發包廠商對代工的臺資企業成本掌握甚清,在價格透明的情況下,從事OEM代工的臺商企業獲利甚微,與南韓的IT産業利潤相比,臺灣IT企業競爭力明顯低落。如果新臺幣再升值,根本沒有辦法和南韓企業競爭。」
明確政策 加強統合
如何破解目前騎虎難下的尷尬局面?怎樣才能扭轉臺灣經濟困局?
劉泰英認為,首先要自問:馬英九的作用是什麼?馬政府的作用是什麼?要先有方向,再有政策和方案。「三無政府」(無方向、無政策、無魄力)是解決不了臺灣經濟問題的。「政府制定政策的要訣是在妥協的基礎上提出『次佳』的產業發展計畫,任何政策都很難做到『最佳』,但是可以適時調整,做到『次佳』。『兩兆雙星』政策為何夭折?『六大產業政策』為何無疾而終?就是產業政策沒有適時調整,或者是統合力、執行力不足造成的。」
比如,要實現「633計畫」中提出的經濟6%成長,資金和勞務就要結合,實現投資生産、公共投資、民間投資(吸引外資)、公營事業投資和勞工教育的整套配合,這些均爲跨部會工程,立法機構如何編列預算,都要有明確的可執行的政策,像以前採用的「產業發展諮詢委員會」,多個部會首長都要參加,使得產業政策制定過程得以充分與學界及企業界溝通後順利執行,而不是像現在,陳沖宣佈的政策,竟然有行政團隊成員站出來公開反對。行政團隊就好像一個交響樂隊,馬英九是交響樂隊的指揮,指揮得不好和團員間的協調不好,自然不可能奏出優美的音樂。
在産業政策制定方面,政府除了充分溝通外,還應加強統合能力。比如競爭激烈的IT産業,若能在政府統合下共同研發,臺灣的IT產業成本就能降低很多,就能增加整體競爭力。「以前的經濟主管部門都會經常邀產、官、學、研共同研討,定出明確的産業政策,由『産業發展諮詢委員會』主導,個別産業還設有小組會議。劉泰英說,任何社會經濟完全競爭是不可能的,例如環保就不是自由經濟,就不可能任企業自由發展,政府的功能就是適時出臺產業調整政策,引導產業和企業發展,以彌補市場不完整的缺點。
又如臺灣的農業,産業政策完全可以重新調整,現在施行的農業休耕政策就應該調整,把政府補貼的閒置的土地充分利用起來(把休耕補助轉化為生產獎勵),這都需要政府的政策跟進。
再如臺灣目前進口大量的咖啡,但臺灣的咖啡品質極佳,何以不能在本土大量生産?這樣既可減少進口,反可大量外銷咖啡。同時臺灣應改變林相,種植高價值木材、水果等高經濟價值的農作物,從而復興農業。

獎勵開發 創造內需
大陸經濟成長放緩,臺灣經濟也會跟著受到影響,但從「四小龍之首變成四小龍之末」,臺灣自己要檢討,爲什麼民間投資對政府失去信心?
放眼國際,歐美已從大量揮霍轉變為緊縮,東南亞新興市場正在崛起,外銷市場競爭格局正在發生變化,臺灣也必須要分散市場。隨著外銷市場調整和變更,產業面向也要相應改變,擴大內需是上策。
至於如何擴展臺灣內需市場?在劉泰英看來,馬政府可做的事仍然很多。劉泰英強調說,臺灣民間投資力量非常強,政府只要能提出明確的産業政策獎勵民間投資,就能迅速增加投資。

任何投資都有風險,政府若不能讓民間投資降低風險,民間投資的意願就不高。劉泰英以過去自己領導的中華開發為例,他說外界對早期的中華開發扮演的角色有很多誤解,中華開發當初扮演的就是統領民間投資的角色。中華開發每投資一個案子,都要經過反復研究,並且要進行利潤計算,認為可行後才會投資,並且是帶領民間一起投資,當民間投資看到跟著中華開發投資沒有風險後,凡是中華開發規劃的案子,民間都會積極參與投資,這樣就帶動了全社會投資。
如今,不但政府投資大大減少,政府能夠帶領民間投資的動力更加不足。「制度合理了就能做事」。劉泰英舉例說,很多臺灣人都看到,這十幾年上海、北京完全變了,其主要原因,就是大陸的公共建設投資做得很大。同理,臺灣為何不能以「都更」(大陸叫「舊城改造」)創造臺灣內需市場?如果進行「都更」,政府既不需要花錢還可增加稅收。基於整體社會利益,可立法強行「都更」,只要政策制定得好,很多事情依靠民間投資就解決了。比如,全世界都講生存權,「臺灣為何不能把一些老舊區改建成耐震度八級的建築?都更計畫不僅可以保障居民生命財產、住戶舊房換成新房,還可創造土地價值的增加,同時又可擴大就業、增加稅收。如此一舉多得的都更計畫,政府不需要花什麼錢,並且馬上就可以做。還有,大陸每年開放一千萬人次觀光客來臺,但臺灣現在僅有兩百萬人次的容量,表明觀光設備不夠。怎麼辦?政府要出臺政策呀,政府要獎勵對觀光事業有開發的企業。如果政府能認真配套臺灣的觀光事業,就可整體帶動臺灣經濟向前發展。光都更和發展觀光事業這兩項,就能帶動臺灣龐大的內需,提振臺灣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