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0日下午17時06分,罹患癌癥多年的乒乓球名宿莊則棟在北京佑安醫院去世,享年73歲。
一
莊則棟,對于年輕人特別是80后們來講,這是一個有些遙遠有些模糊的屬于歷史的名字,但他卻是一個乒乓時代的傳奇英雄,他和他所創造的乒乓神話,曾經成就了一代人強國興邦的光榮與夢想。1961年北京承辦了第26屆世乒賽,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承辦這樣大規模的國際比賽。當時的中國,內外交困,人們急需通過一場勝利來振奮國威。一時間,舉國上下都將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中國乒乓球隊。在比賽中,21歲的莊則棟脫穎而出,面對各國好手,他與隊友過關斬將,最終擊敗了稱霸世界乒壇多年的日本隊,獲得了男團冠軍。單打比賽,莊則棟勢如破竹,斬獲了他的第一個男單世界冠軍。生活在困難時期的幾億人餓著肚子為他歡呼雀躍。此后,莊則棟一發而不可收,在整個60年代,他橫睨群雄所向無敵。國家隊內部三連冠、全國三連冠、世界錦標賽男單三連冠盡收囊中。1973年國際乒聯永久地授予他一座復制的男單獎杯圣布萊特杯。
提起二十世紀在國際體壇上影響最大的中國運動員惟屬莊則棟時,他微笑著說,“我不自信就不可能挑戰,沒有挑戰,也就沒有奮爭,我也就不可能從驚濤駭浪上走過來。”自信的莊老在我的題字簿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一球不爭,何以征服天下”。
莊則棟打球以進攻、速度、氣勢著稱,打球時有猛虎下山之勢,因此號稱“小老虎”。中國第一位乒乓球女子世界冠軍邱鐘惠說起當時的莊則棟“使勁快打,見球就打,打得兇猛,主動進攻,一般都不防守不推擋”。上世紀50年代后期,莊則棟獨創的中近臺兩面攻打法,經過了半個世紀,到后來的包括劉國梁等世界冠軍,98%的運動員都在使用這種打法。莊則棟常說:“我們欣賞千軍萬馬的力量,更敬佩的是孤軍奮戰的勇士,也只有與眾不同,才能出類拔萃。”
二
2011年5月,莊則棟書法展《祖國在我心中》在京開幕,其中他的一副書法對聯引人注目,上聯“左右開攻,打出新世紀”,下聯“乒乓外交,改變舊乾坤”。
說到乒乓球必然要說到莊則棟,說到莊則棟必然說到乒乓外交。一個小小的銀球,竟然扮演了中美兩個大國“破冰者”的角色,而莊則棟為打開中美關系大門起了極為關鍵的作用,是“乒乓外交”的功臣之一。
1971年第31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日本名古屋舉行,美國運動員科恩誤上了中國隊班車,莊則棟主動上前向科恩打招呼,并贈送了禮物。在中美關系尚未恢復的年代,這樣的舉動很快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各國記者紛紛拍照,進行圖文并茂的報道。
當時美國乒乓球隊副領隊哈里森向中國乒乓球協會提出訪問中國的要求,外交部不同意,周總理也沒贊成,毛主席同意了他們的觀點,把報告退還給外交部存檔。在五彩繽紛的世界里,只有偉人的慧眼才能抓住這看似十分平凡卻是非常關鍵和重要的瞬間,這個瞬間被毛主席抓到了,打開了中美交往之門。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始了。
1972年以莊則棟為團長的中國乒乓球代表團赴美進行訪問,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個赴美訪問的代表團。當莊則棟與尼克松總統在白宮草坪握手的時候,他的臉上洋溢著微笑。從冠軍領獎臺走下來的莊則棟,邁上了人生的另一個制高點,他的政治生涯由此展開。乒乓外交使他一夜之間成了政壇上迅速升起的一顆新星。從1974年起,莊則棟開始進入國家體委領導層,一年后,官至體委主任。不僅事業上如日中天,他還擁有一個令人羨慕的美滿婚姻。1961年他與20歲的鋼琴家鮑蕙蕎在維也納相識。兩人才貌出眾,各自都是專業領域中的佼佼者,這樁文體聯姻不知羨煞了多少年輕人。“文革”后期的莊則棟位高權重,可謂年少得志,意氣風發,但他對于政治,卻并沒有太大把握。莊則棟從小沒任過一官半職,在30歲以前,他只是一個乒乓天才,對于政治,他的全部經驗,來自“文革”時他所耳聞目睹的一切政治就是站隊,站錯隊就要挨整。
粉碎“四人幫”之后,莊則棟被隔離審查4年。1980年,莊則棟結束被隔離釋放回家。政治上對莊則棟的最后“判決”是: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犯有嚴重的政治錯誤,屬人民內部矛盾。莊則棟在“文革”前有功,在“文革”中有過。此時,莊、鮑兩人的情感關系已經名存實亡,出現了無可挽回的裂痕。兩人握手言別,人們既不驚奇也不惋惜,好像劇情的發展就應該如此。
此時的莊則棟,離開北京去山西當教練。因為不算在編的正式教練,他沒有伙食補貼,只有70元的工資,每月要給北京的老母親和孩子寄出50元,剩下的20元全部用來吃飯。就是這位無銜教練帶領山西女隊同來訪的國家隊比賽,連贏12場。
三
有這樣一種女人,你說不上她哪點美,只覺得整個都是美的。一種韻致滲透著活躍的生命,明朗、流暢。莊則棟的第二次婚戀,是一段奇特的跨國婚戀,一位溫柔賢惠的日本姑娘佐佐木敦子走進他的生活……據莊先生自己所言,他與敦子的相識是在1971年名古屋的藤久觀光旅館的大廳。當時中國乒乓球隊在缺席了兩屆世界錦標賽之后,重新派隊參加世界大賽。日本姑娘佐佐木敦子從小生活在中國,會講中文,作為莊則棟的“粉絲”和他合影留念。隨后在新干線的列車上,他們再次相遇,進行了長時間交談,建立起友誼。后來敦子小姐還給莊則棟寫了一封長達四頁的信,表達了她對中國、對老師、對同學的懷念,同時信中也隱隱約約表達著對莊則棟的崇拜與好感。然而,他們再次相見,已經是13年之后。
13年在歷史的長河里只是短短的一瞬間,這13年莊則棟的生活跌宕起伏,而依舊單身一人的佐佐木敦子卻時刻關心著莊則棟的消息。她通過當年的國際乒聯主席、日中友好協會副會長、莊則棟當年賽場上的老對手荻村智郎先生,了解莊則棟生活狀況。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佐佐木敦子來到了北京,出現在北京市少年宮的大門口,見到闊別13年的莊則棟,道出了心里話:“這么多年,一直想來看你!”
佐佐木敦子見到莊則棟后,心里也是久久不能平靜。“我和莊則棟見面之后,只要一閑下來,總是替莊先生擔心生活的不幸。我是個老姑娘,已經40歲了,深知單身的寂寞與苦惱。莊先生是結過婚的人,有妻子兒女,一下子妻離子散,變成孤單一個人生活,是很痛苦的事情。我那時這樣做,僅僅想成為他一個普通朋友,不敢有非分之想。我這個日本姑娘對他關心、同情,跟他接近,莊先生心里會怎么想。看來我的想法又落后于現實了,朋友之間太疏遠,就不夠朋友,而男女朋友之間一發展就容易超越朋友的限度。特別是莊先生本來就是我所崇拜的人,我是不可能只把他當朋友而一點也不去愛他,也許,我的舉動和同情,點燃了莊先生愛情的火焰,他對女人冷卻了的那顆心,像春天的竹筍一樣,哪怕有巨石壓著,也要破凍土鉆出地皮,迎接著春天明媚的陽光、滋潤的雨水。戀愛就在那時發生了,我有一種感覺,莊先生在我面前出現時,我心情格外開朗,時間也過得格外快,而且我又期待著下次與他重逢……”
在他們準備登記結婚時,卻遇到了麻煩。由于特殊的個人政治原因,莊則棟當時是不可以與外籍女子結婚的。出于對愛的忠貞,佐佐木敦子毅然放棄日本國籍,成為一名中國公民。但是,他們的結婚申請還是沒有被批準。莊則棟把結婚申請提交給時任中國乒乓球協會名譽主席、天津市市長的李瑞環,隨后又轉到了鄧小平手中。申請上寫道:我叫莊則棟,在“文革”后期犯了嚴重錯誤被隔離審查。在中央的關懷下,1980年9月解除監護,同年10月去山西,在山西工作近三年后分配到北京市少年宮任乒乓球教練工作。1985年2月和鮑蕙蕎離婚。1985年夏季,在北京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和日本姑娘佐佐木敦子相遇。她是我十余年前在日本結識的友人。她生在中國,長在中國,父親為了中國的建設1962年病逝在中國,1967年,母親領著他們兄妹6人回到了陌生的祖國日本。從1978年起她常駐中國,在伊藤萬公司任職。她熱愛中國,她同情我、鼓勵我,后來我們相愛了,到目前我們相愛一年半了,我給上級打報告要求結婚,回答是:“你掌握國家機密,不同意結婚。”但,我們真摯地相愛著,感情非常深,我已十幾年不參政,是個時過境遷之人。今年,我已47歲,佐佐木敦子43歲(未婚),時間催人老,佐佐木敦子已征求家里人的同意,愿意加入中國國籍,來華定居和我完婚。根據中國國籍法規定,她完全符合條件。請領導上批準,允許我們組織個家庭。
這段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最終是個圓滿的大結局。鄧小平批準了他們的結婚申請,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