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族學研究范式的熱議不絕于耳。民族學工作者立足于田野經驗,重要的是要有恪守真誠的態度。應具備基本的素養,掌握一定的心理學常識。需要建立與被調查者的親密關系。不應花費大量的時間耗費在日常應酬上。
關鍵詞:民族學; 田野; 研究方法
中圖分類號:C9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一
田野是指經過專門訓練的人類學者進入某一群體,通過參與觀察和居住體驗等方式獲取第一手資料的調研工作。談及田野,勢必要提及費孝通先生的《江村經濟》,他在書中說到,依馬林諾夫斯基的說法,之所以說它重要,是因為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這門學科的發展軌跡。它倡導了人類學(民族學)的研究范圍應該從“傳統野蠻”轉向“文明社會”。無論是異文化的研究還是本文化的研究,在試圖看到“全景”時,我們并未擯棄古典人類學對環境和歷史進行的文獻分析,但是田野方法已經成為了現代人類學的主導。從社會學角度出發,田野工作是為了客觀認知空間互動如何對參與互動的個體產生影響,而分析歷史環境則可以從成長的角度來理解行為。我們既不能將個體和集體以及其他個體割裂,也不能將個體的現在和其成長割裂。曹錦清在《黃河邊的中國——一個學者對鄉村社會的觀察和思考》亦提出對于鄉村社會調查來說有兩個大問題,第一是如何“入場”,第二是如何“保存現場”[1]——不置可否的是當民族學工作者面對田野點,“入場”階段具有可選擇性,但是在面臨“走近”和“走進”的兩難境地時,卻舉步維艱。在開展田野工作要面臨的“自上而下”或者“自下而上”的權衡中,都要費上一些“小心機” 來將利弊合理化。
關于第二個大問題“保存現場”,似有偏頗之處需要展開來說。費孝通先生說“雖然,身處村莊的調查者不可能用宏觀的眼光來觀察和分析外來勢力的各種影響。”“盡可能全面記錄外來勢力對村莊生活的影響,把進一步分析留給其它學科。”“約束自己跟蹤直觀的觀察”。[2]顯然前輩學者都意識到了歷史的可造性——歷史是過去的歷史,也是現在的歷史。我們所謂收集的“真實可靠”的第一手田野材料,真的是“真是可靠”的么?社會學提出所有的觀念都是人造,而在制造觀點的時候往往會添加進一些并非無可替代的價值取向,而長久以來大眾往往會視這些為理所當然,并且根據這些觀念來塑造自我認知。在這樣做的同時還試圖物化人。這樣以來就有了所謂的“社會歷史規律”。而事實上,沒有一個運動、組織不是由人構建的。在田野過程中,即便調查者如何試圖“懸置”,都不能真的“抽離”。
在民族社會學的研究方法中“主位”研究與“客位”研究始終不能被一種絕對有效的標尺區分出來。趙旭東《否定的邏輯》一書中這樣說道:“有兩種研究范式是異常突出的,第一種是通過非民族志學者的民族志式的描述來試圖告訴旁觀者發生變化,并通過社會學的修辭來強化他的描述的客觀性和固定性;而另外一種則是激進的推進本來可能是緩慢的鄉村社會的變革。”[3]高永久編著《民族社會學概論》中對“主位研究”與“客位研究”下了這樣的定義:主位研究——是指研究者在參與事件過程中觀察和分析研究對象的思想和行為的一種研究方法;客位研究——是指研究者以旁觀者的身份去觀察和分析研究對象的思想和行為的一種研究方法。[4]莊孔韶先生表示這兩種研究思維對推動文化現象研究都具有完整與全面的意義。此二者各有所長,各有所滯,“隨著民族社會學研究的不斷深入,結合主位研究與客位研究的優勢進行研究已成為一種趨勢”[5]。但是理論的客觀性并不能被實地經驗一一證實,那么作為田野調查者,應當具備什么樣的能力?民族學工作者逡巡于田野之間,究竟肩負了怎樣的使命?怎樣開展田野工作呢?以“他者”立足,施展專業知識才華,解讀文化體系,沉默的田野?還是用批判的聲音來推動現實改造,喧嘩的田野?
二
我認為首先重要的是要有恪守真誠的態度。科學為人而服務,從事社會科學研究倘若沒有“服務”之精神,恐怕學術生命枯竭之日不久已。我知道一些也有幸結識一些這樣的前輩,他(她)們沉浸在學術殿堂,勤懇地往返于田野與講臺之間,清淡望穿功名利。從古至今,沒有一個群體的變化,能夠像知識分子的變化那樣隱喻“社會”的結構裂變。然當為之所痛心的,卻是這泥沙俱下眾聲喧嘩之中,無法被清晰辨認的操守與良心。“現時流行有‘正義感’一句話。正義感是一種情感,對于正義便欣然接受擁護,對于不合正義的便厭惡拒絕。正義感,正是正義之認識力;離開此情感,正義就不可得。”“善,即存乎悅服崇敬贊嘆的心情上;惡,即存乎嫌惡憤嫉不平的心情上。”我們民族學工作者,不全以“公知”的標尺來衡量,不公然標榜“正義使者”,但至少秉持一種真誠的態度,對歷史、對田野環境、對被調查對象、對田野工作本身,對自我行為價值的尊重。借用梁漱溟在《人心與人生》中一段話“以知是知非歸本好惡之情,那都是對的。蓋于此情理的認識原不同于物理……而情理卻本乎人心感應之自然,恰是不學不慮的良知,亦即我前文所說‘無私的情感’。”[6]
其次,就是民族學工作者具備的基本素養。一個優秀的民族學工作者應當具備敏銳的洞察力和邏輯思維能力。譬如當看到一個少數民族婦女在推銷商品的時候,我們需要去考慮這意味著什么,需要考慮社會資源的分配體制,性別和社會分工,民族和宗教,教育和社會資源等。需要從一粒沙子中看到世界,從復雜的圖景中找出主干脈絡,不管是時間維度上或是空間維度上。民族社會學鼓勵我們去思考事物之間的聯系,努力去看“大圖”。但是與此同時我們應當注意到,個人意識的作用。當我們以為我們具有個人意識時,我們更多的還是受制于自己的群體意識,一個人和群體的互動必然是這個人的最重要的活動,我們通過了解他人才能了解自己。不論個人行為或是集體行為都有相當大的行為慣性,可能會拒絕改變。我們會低估自己行為的影響,同時在影響發生之時,也往往有傾向去否認。舉例來說在田野過程中,盡管我們試圖盡量不去影響他的研究對象,保持與被調查者之間的距離,試圖跟蹤旁觀類似于用眼睛拍攝記錄,但是影響是勢不可免的。信息經歷來自被調查者大腦的“利害”關系的篩選,再經歷調查者大腦“可靠”分析的篩選,所謂的客觀的審度和宏觀的眼光所積累的材料,也只能作為“元假設”的比較佐證,并不能作為標準化科學真理應用。我們應該意識到批判地思考“因果聯系”、“真理”和“約定俗成”的觀念。
田野工作者,如果沒有熱忱和耐性,沒有做好吃苦的準備,對本身工作的好古、厭煩、獵奇、浪漫主義情懷等標簽,都會導致田野工作的不切實際從而喪失了田野的實際價值。標簽對人的影響很大,人們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堅信自己看到的,而標簽化則滿足了人們簡化信息的需求。但是在田野工作中,貼標簽是極不明智的做法,甚至是荒唐的。在許多情況下,人們對事件的解讀往往超過事件本身的影響。理解和解讀的形成過程雖然能反映出豐富的社會信息,但真相的解釋動力因此受限。我們也可以注意社會學所謂之存在模式:一些事件總是有規律的發生,一些現象容易互相吸引。當我們掌握了一部分的數據之后,我們可以發現數據所表達的個別現象,從個體之中歸納出一些規律。而偶然事件也貫穿在這個過程之中。作為田野工作者應當看到因果聯系,同時也應當承認因果聯系,規則并非在任何時候都一目了然或者可控。但是在很大程度上,人類在以他所不知的方式創造著規則和歷史。因為現實生活中變量太多,我們無法一一監測,不能達到窮盡,所以最終的事實就是在多年之后也許才能看清今天的行為有什么樣的影響。但是我們無疑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標簽的啟用造成的影響難以估量,但這也并非是逃避責任的理由,社會可以通過系統地產生標簽來使社會中的部分人受益,民族工作者對實證資料的收集,如果能為一個民族的既有文化的價值觀與自我價值感貼上標簽,那么民族工作者本身,就應該謹慎細微的盡可能拋光自己。
重視語言的作用在田野中至關重要,因為語言的作用不只是描述,更重要的在于重建。語言是我們思考的方式,是一種重要的權力和能力,語言藝術能為田野工作開拓更廣闊的天地。就譬如主動和被動語態就足夠產生重要的影響,被動語態經常會混淆責任。由交往而生成的意義或行動之結構的改變,首先需要在對話中探索出共同的語言。學習當地的語言,是溝通與記錄的第一步驟,既要有不懈嘗試的毅力,也要有足夠堅實的厚臉皮。甚至可以考慮在理論課堂開設相關的培訓課程,因為即便是“沉默的田野”,也需要有敲門磚。
與此同時,我認為田野工作者還應當掌握一定的心理學常識。可以說,社會心理比社會事件更為重要。具備親和感、會心共情、對話藝術、咨詢常識、程序架構、心理評估等心理學方法論,在田野調查過程中是非常實用的。
三
關于田野工作者與田野的互動關系,在筆者有限的田野經歷中,始終是一個困惑。田野工作,哪怕你有著博士學位,利用汗牛充棟文獻堆砌過恢宏的理論大廈,也許只一句 “沒有時間”的閉門羹,便足以摧毀你全部的自信。在田野中,僅靠著耳聽、眼看、腦思并不能形成可信賴的材料,希望之于田野似乎需要建立與被調查者更為親密的關系。 “沉默的田野”不再是僅有的珍貴,民族學工作者的責任除了記錄文化,不僅要“親歷”還要“親為”。我們的很多導師前輩,在多年的田野經歷中,與田受訪者建立起了親密的關系,甚至成為家人。當然這為進入田野帶來了很多便利,更容易實現“自下而上”的調研,避免了一些瑣碎的“手續過程”和“應酬”,對于采集訪談而言也更接近真相。親力親為并建立親密關系的后果與影響是什么呢?如果是對受訪者本人而言,建立親密關系只不過暴露出更多義務,比如逢年過節的問候,家長里短的閑絮,人脈關系的互動。如果是撰寫相關的專題論文,筆下有關此民族的自我印象呈現,便勢必蒙上屬于個人的感情,譬如先入、偏愛、偏惡等的色彩。關于異民族的客觀真實是否存在?民族工作者如何剝離對異民族自我印象?很難預期。他們可能排拒、反抗,也可能改變自我去迎合并趨近此種印象,最終成為僵硬扮演角色的演員。不管結局為何,我們的所謂“學術純粹”是不是真的無法實現?拉比諾反思田野工作是 “通過對他者的理解,繞道來理解自我”,因而他始終著力突出“事實”如何在人類學家與資訊人雙向互動中得以被“制造”出來。這是所有經歷過“痛苦的”田野工作的學者都可能會有的真實感受。于是有人說,田野工作者與研究對象保持某種距離,并且不將研究對象視為單獨的個人,而是某種集體文化的代表。研究一個族群的行為與指導該族群的行為,理論上,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雖然我們也不可能完全不改變他所研究的族群。
在這里我們不得不再談談“自上而下”的調研方式,“凡官方色彩過濃的調查,往往有兩個弊端,其一是大量的時間耗在官場的應酬上,其二是上級官吏的陪同本身會干擾調查現場,從而收集不到客觀真實的調查資料。”社會生活中的權力和操縱個體的需要有關,硬性權力,比如國家機器;和軟性權力,比如文化,都可以左右人的選擇。權力通過操縱人的行為來使權力的擁有者獲益。傳統的中國鄉土社會中,掌握權力的階層,我們可以大概分為“保護型經紀人”與“贏利型經紀人”,以此為核心聯系起一個社會群體中的權力文化圈。中國的社會至今仍存在著以“禮”、“特權”、“土地享有”為隱形契約的現狀,當權力受到挑戰時,往往略微修改規則就可以使權力所有者繼續享受優勢地位。而社會中總是有一部分人熱衷于維護規則,哪怕維護規則對其不利,或者僅能提供很少的利益。因此對于“贏利型經紀人”的權利代表甚至成為了謳歌對象,大多數人對規則的決定只是遵守與否,而對其制定形成過程思考甚為有限。權力依賴于共有的信仰和合作,因此對這兩者的挑戰可以削弱權力。也就是說在“自上而下”的調研過程中,很可能下級與上級出現“合作”或“假合作”的景象,田野工作的過于“順理成章”就是值得反思的事情。
費孝通先生說過“歷史就是未來,或者說提示未來,里面有未來的脈絡。而中國的歷史離不開農村。即便是現在的城市,也能從農村找到答案。”[7]民族學工作者在一個又一個田野中思考著作為人類文化的多樣與平衡。在不同文化的事件中,如果原因相同卻產生了不一樣的結果,那么在我們的眼中就多了一重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再因為我們腦海中的思維定式,去斷定和否定可能性,愈是大量的田野工作使得我們更加寬容,更加明智。
田野就是希望,或者說提供希望,里面有消失的過去,有隱藏的未來。我們應深入行走在希望的田野上!
參考文獻:
[1]曹錦清.黃河邊的中國——一個學者對鄉村社會的觀察和思考[M].上海文藝出版社,2003.
[2]費孝通.江村經濟[M].商務印書館,2001.
[3]趙旭東.否定的邏輯:反思中國鄉村社會研究[M].民族出版社,2008.
[4]高永久.民族社會學概論[M].南開大學出版社,2010.
[5]莊孔韶.人類學通論[M].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
[6]梁漱溟.人心與人生[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7]費孝通.江村經濟[M].商務印書館,2001.
作者簡介:李婕(1989—),女,甘肅蘭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