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西邊的那片紅霞

每到“六一”兒童節這天，許多大人領著自家的孩子逛公園，吃肯德基，進游樂場，也有前往大通、湟源、湟中三縣農村踏青，體驗農家生活的。我也難免不落俗套，隨著大眾化的方式，由著女兒的喜好而為，想著，就一天嘛，能讓小家伙高興就好了。

女兒小名叫月月，在四年級三班也是個讓家長和老師經常頭疼的“狠角色”。今年“六一”這天，她很早起床，我還在朦朧睡夢中，女兒就跑到我床前大叫著，“老彭，您今天準備帶我到哪玩呀？”真是越大越不像話了，她心情好的時候總這么稱呼我，以她的獨到見解，這樣叫著顯得不生分。哈哈，隨她吧，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不生分也不是啥壞事。是啊，今天帶小家伙上哪呢？看著女兒翻箱倒柜挑選節日盛裝那忙碌的樣子，我突然間有了主意，“你快點洗漱，爸爸領你去看你從來都沒有看過的‘紅色’。”女兒似乎聽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意思，半天沒有言語，感覺對我的這個提議不是太樂意，但從我堅定的語氣也知道沒有更改的可能，只好遵從父命，冷冷地回了句，“您說了算”。按慣例，室外活動我負責，妻子在家備餐。

從家出發到鳳凰山兩公里多，說遠也不遠，只是今天我特意安排的是乘坐“11路”，女兒上學也常坐“11路”，來回路程只有500米不到，回到家一進門的口頭禪就是“累累累，累死了。”必須休息半個小時以上才肯寫作業。今天倒也奇了怪了，走了這么遠的路，我都有點疲乏了，這一路上她竟然沒有發過一句牢騷，害得我沒機會把事先準備好給她做思想工作和動員的話說出口，我想女兒是不是受到影星陳坤五月來青海開展“行走的力量”活動的感染了，也好，省了我不少心。很快，我們就來到了鳳凰山下，一座莊嚴肅穆、風景秀麗的烈士陵園映入了眼簾。我告訴女兒，目的地到了，這就是我們今天的目標，全國最大的西路軍紀念館——西寧烈士陵園。女兒大失所望，不解地問，這就是你說的紅色景區呀，為何帶我來這？我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了句，跟著我走。女兒啥也沒說，只是好奇地四處張望著，跟上了我的腳步。

陵園內遍植蒼松、翠柏和各種苗木花卉，空氣清新。整個園區，綠樹蔥蘢，濃蔭匝地，林蔭小道空遠幽靜，綠樹環合錯落有致。園中人員稀少，非常恬靜，陪伴著烈士們的是鳥語花香，令人在感到神清氣爽間又多了幾分凝重。自前年起，陵園晨昏時分免費向市民開放，由此陵園的功能大大改變，儼然變成了一處公園，成為附近居民鍛煉休閑的首選之所。于是在鋼筋水泥鑄造的城市里，這塊稀缺的綠地資源，成為烈士與市民們共享的一片凈土。這里的寧靜也被徹底打破，孩子們盡情嬉戲；林蔭道上，散步者清心漫步；草坪空地上，聊天的、看書的、游景賞花的四處可見。在這里，莊嚴與平和，肅穆和熱鬧，沉寂與鮮活，被緊密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自然和諧的畫面。只是今天這里顯得格外地冷清，許是老人、大人都陪著家中的“小主人”過大眾化的兒童節去了。我對女兒說，“月月，這里美吧。”“還行”女兒沒回頭看我。“從現在開始，你什么也別問爸爸，我講你聽，我問你答就行了。”小家伙有點生氣，但她心里清楚，對“老彭”嘴上可以有點叛逆，行動上必須和我保持高度一致，更知道“老彭”一生氣，后果蠻嚴重。來到革命烈士紀念碑前，我抬頭看那金光閃閃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八個字，象天安門前的盞盞華燈，血與火交織的顏色，永遠放射著耀眼的光芒，這樣的感覺我每次都有，雖然每年在清明節這天都和單位的同事一起來。我讓女兒把這八個字高聲誦讀了三遍，問她，這座紀念碑的形狀像什么？女兒還在生氣，沒搭理我，我告訴她這紀念碑象一柄驅除黑暗、呼喚光明的利劍；又象一支巨筆，永遠不停息地書寫著波瀾壯闊、繼往開來的革命史詩。我知道女兒聽得不太懂，也理解不了，但我實在找不到樸實易懂的話語來向她表述。一邊走著，我一邊向女兒解說著，“陵園是為緬懷在青海犧牲的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烈士而建立的，占地面積99，996平方米，主要由烈士群雕塑像、紀念碑、烈士墓、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紀念館組成，園內安葬著1776位烈士遺骨。這座陵園是1954年7月開始建的，陵園門樓為高10米的兩層樓閣建筑，門前屹立著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烈士群雕塑像，其基座上鐫刻著李先念的題詞‘紅軍西路軍烈士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奶奶，這石頭上的字是怎么刻上去的呀？”我的講解被一句響亮而充滿童稚的“男高音”打斷，扭頭一看，原來是個七歲左右的小男孩問他的奶奶。奶奶柔聲告訴她的小孫子，是工匠叔叔用很硬很硬的鐵鑿鑿出來的，看那小男孩的神情，完全聽懂了。我問女兒，你能回答小男孩的問題嗎？女兒說，他奶奶答對了，加十分。我走近女兒跟前，很嚴肅地對女兒說道“月，你記住了，這里所有石碑上的字，都是用紅軍的鮮血和生命刻上去的。”游歷一座座墓碑時，我問女兒，站在這密密麻麻的墓碑群中間，你看到了什么，女兒想答卻欲言又止，我來不及等她的補充答案，脫口說道，這就是一條條“小城長”。靜心閱讀著記錄英雄業績的文字，我思緒萬千：墓碑上那一個個冰冷的名字，誰能否認那不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誰能否認那曾經不是一個個血性的男兒，他們誰沒有父母、兄弟、姐妹，誰沒有親情、友情、愛情。那么，是什么促使他們毅然獻身革命，又是什么促使他們拋頭顱、灑熱血、赴湯蹈火、視死如歸呢？據我所知，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出身于貧苦的家庭，難道他們僅僅是為了生存，是為了一已之私嗎。如果把全國像這樣的一座座“小長城”連在一起，這“長城”會有多長呢？烈士的遺言，猶在耳邊回響；烈士的詩篇，震聾發聵，字字鏗鏘。一聲聲，表現了對黨的無限忠誠，一句句，吐露了對人民的一片深情。雖是只言片語，卻可以從中看出，烈士們的理想是那么崇高，信仰是那么堅定，品格是那么高尚，意志是那么堅強！

沿著石階拾級而上，看到用漢白玉砌成的園陵正門修繕一新，莊嚴肅穆的“西寧市烈士陵園”在蒼松翠柏中熠熠生輝。在紀念碑和“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紀念館”兩旁翠綠的松柏上，掇滿了前來瞻仰的群眾敬獻的潔白小花，紀念堂門前綠草茵茵，優美的環境，增添了對先烈的緬懷之情。不一會，我和女兒來到了“萬人坑”，我對女兒講道，這就是青海著名的“萬人坑”，有1500多名紅軍戰士被活埋在坑下。有一次一批婦女團的女紅軍被活埋后，19歲的婦女團一營副營長胡秀英感到自己還在呼吸，睜開眼睛，周圍一片漆黑，她慢慢抬起手，把胸前和頭部的土撥開，從“萬人坑”中掙扎著爬了出來，她對天發誓：“只要有口氣，我就要找紅軍，為死難的戰友報仇！”講到這，我的情緒不由自主地有些激動，女兒的眼睛也潮濕了。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紅軍英勇捐軀；在槍林彈雨的世界里，紅軍勇往直前；在陰森黑暗的牢房中，紅軍視死如歸！他們身雖死，但他們的精神和英魂卻永垂不朽！他們在奮斗！他們在拼搏！我有些哽咽地對女兒說道，月月，你那些漂亮的衣服都是這些紅軍先烈們穿著草鞋，吃著草根，走過雪山草地以后換來的，他們用生命換取了我們今天的幸福！女兒輕聲的回答我，“爸，知道了。”這是女兒今天第一次這樣對我說話。離開“萬人坑”，女兒的神情再不象剛才那樣輕漫，走路時腳步變慢了，變輕了，我想女兒是怕吵醒正在酣睡中的先烈們吧。在紅西路軍紀念館內，女兒久久不愿出來，不知是被那神奇的聲、光、電技術所吸引，還是有她知之不盡，解之不完的疑惑。

走出紅西路軍紀念館，已經下午四點多了，西面山頂間映現出一片夕陽下的紅霞，落日的余暉把西邊的山群染成一副多彩而厚重的水彩畫，好一幅殘陽如血。也許，只有站在這樣的位置，身處這樣的高度，有了這樣的心境，才能品味出傍晚紅霞的那份凄美。

我對女兒的講解還遠遠沒有結束。“烈士陵園中長眠著在戰斗中英勇獻身的烈士，這些烈士，來自祖國各地，有黑龍江的，有來自內蒙古自治區的，有來自爸爸老家云南的，他們南征北戰，挎槍騎馬走天下，為了偉大的革命事業，長眠在這高原沃土。這種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是一部英雄贊歌！”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尸還”，遠離家鄉的烈士忠魂，應該永遠受到我們的尊敬和祭奠！我對女兒說，我們以后要常到烈士陵園走走……

回到家，妻子正忙著給女兒做節日的晚餐，見到我倆兩手空空的進門，略有埋怨的問我，女兒的禮物呢，我回頭望著女兒，女兒雙手攙著我的手臂對她媽媽說，“爸爸今天送給我了兩份最好的禮物，一份是腳丫丫底下的兩只小血泡，還有一份是……”女兒遲疑了一會，不說了，蹭的一下躥進了她媽媽的“工作崗位，”戴上她媽用的袖套，從案板上取下一把蒜苗，邊洗邊說“媽，晚上咱們少做兩個菜吧，夠吃就行了。”我和妻子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這一刻，我們感覺女兒一天之間好像長大了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