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婚禮上,我遇到了12年前教過的一名后進生,他在人頭攢動的酒樓里找到了我。26歲的他,笑容燦爛,年輕帥氣,已是廣東一個工廠的老板了,當年那桀驁不馴、吊兒郎當的樣子已蕩然無存。要不是他先打招呼,我已認不出他了。他高興地叫著:“覃老師,您一點都沒變呀!”
即將奔四的我,當了18年的老師,怎么會不變呢,不過是他用善意的謊言逗我開心罷了。一陣噓寒問暖之后,他忙去了。在我即將離開酒店的時候,他又匆匆走來與我告別,并從兜里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塞進我兒子的口袋。他拍拍我的肩膀,囑咐我:“要保重身體,春節一定回來看您?!?/p>
回家的路上,我心潮澎湃。多年以來,逢年過節,我都會收到他發來的短信,比如:“覃老師,您的聲音還是那么充滿磁性。聽到您的聲音,我就想起了當年的我。只怪我當時太任性,要是多聽聽您的話,今天的我就不是這個樣子了。覃老師,您還記得當年你寫給我的信嗎?我還保存著……”每每讀著他的祝福短信,我都會被感動,并為自己從前的教育感慨萬千。
他是我接手的第一屆小學畢業生。那時,剛剛參加工作的我,有的只是年輕氣盛,一腔熱情。校長囑咐我:“這個班24個學生,紀律較差,特別是黃某某等幾個搗蛋鬼,你得費心了?!边@黃某某就是他。他人小鬼大,上課愛頂嘴,晚自習愛扔小紙團,還曾經在晚上偷偷約女生出去玩。他本是聰明的,只是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想當年,我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和經驗,只是想方設法管束他們:什么采分制度了,班干值周,周末總結,他評、自評,還有個別談心、家訪等等,也給他們寫過信。我做得很用心。后來,那一屆學生中,許多人升學考試成績優異。再后來,聽說他中學畢業后就出去打工了。
他只不過是我教過的許多后進生中的一個。而我的“高材生”們,有的上了名牌大學,有的找到了好工作,只是沒有哪個記得在逢年過節時給我只言片語,唯獨是他這樣的后進生如此掛念我,還在乎當年我給他的信。其實,我從不敢自詡自己的教育方式有多高明,心靈有多高尚,我不否認或許曾經氣急敗壞地責罵過他甚至動過粗,而他只記得我的好。這讓我多么感動又多么愧疚。
從事教育工作18個年頭了,對待后進生,雖然我也曾嚴厲地批評過他們,但是我從沒有排斥過、歧視過、放棄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同學,我常對他們說:“老師對你是有信心的,就怕你自暴自棄了。”在我的鼓勵下,這些后進生們堅持讀書,沒有一個輟學。我想,我的這位當上工廠老板的后進生,感謝我的,也許就是當年我對他的不離不棄,讓他樹立了信心吧。
作為教育工作者,我為后進生煩惱過,但我沒有過早地宣判他們“死刑”,因為我覺得后進生同樣需要關注。這個認識,隨著教齡的增長,使我更加堅信不疑。正如一位哲人所言:教師是創造者,天才和庸才都有可能在他的手中誕生。稍有不慎,就可能少了一個天才而多了一個庸才。尤其作為小學教師,我們教育的對象是不成熟的孩子,他們像一張張空白的紙,等待我們去開發、誘導。而一個正直老師的責任與愛心,正是正確引導他們的關鍵。如果我們過早地斷言“他是弱智,朽木不可雕也”,后果則不堪設想。
這名后進生讓我欣慰,我欣慰,不是因為他那滿載而來的禮物,也不是因為他逢年過節的祝福短信,而是因為他帶著自信、自強和感恩,在物欲橫流的社會中從容自立。
(責編 秦越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