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安太小了,一顆心就能把她裝下;姚安太大了,你只要真正走進她,就走也走不出。
山水間的文脈
2006年6月底,我調姚安工作半個月之后,約了文聯的兩位作家一起上了趟結璘山。因為結璘青靄原是光祿四境之一,志載其松竹橫斜、煙云出沒,極林泉之勝概,更為令人牽念的,乃是高奣映靜修著書講學之所,舊時有通志堂、清遠樓、夢文樓諸勝,林園名榭,摩巖碑銘,文氣很盛。我們懷著極大地敬意,汗流浹背的爬到半山腰,同行的本村村長說,就這里了。我放目四望,這半山腰的平臺上,大約幾十畝山地里,莊稼正在發力生長,隨處可見的殘墻斷壁早已把300年的時光打發,書院銘碑已無跡可尋。看來,在逝者如流水的歲月里,無法湮滅的,只有那一襲文脈了。被稱為清初五大名儒之一的高奣映(字雪君,亦字元廊,小字遐齡,別號結璘山叟,又號問米居士)生于清順治四年(公元1647年),卒于康熙四十六年(公元1707年)。這位清初姚安府的世襲土官,集儒釋道于一身,因為有了他,蠻彝之地,文脈葳蕤;因為有了他,清初的西南地區,避免了無數次的兵燹,化解了無數次朝廷的陷詬和區域民族的紛爭屠戮。高奣映生性警悟,自小喜好讀書,能過目成誦,涉獵駁雜,自性理經濟,以至玄釋醫術,莫不洞曉;詩詞歌賦,皆能深造入微。高奣映13歲時,其父高泰翟 將世職交于他后,入雞足山大覺寺出家。康熙十二年,26歲的高奣映正式承襲姚安軍民府土同知,就在這一年,會川一碗水沙土司叛亂,他奉命以武職出川巡視,調停土司間械斗,叛亂遂定。康熙二十年,清軍三路進剿吳三桂,高奣映為避民眾于毀滅,積極投身平定叛軍的斗爭。他先是在姚安“興屯聚”,不讓叛將胡國柱與其國公馬寶兩軍會合;進而又“只身單騎”勸降懷忠海將軍;再是說服劉漢章、楊開運、李發美、趙永寧投誠歸順,繳姚安府、姚州、大姚縣、白井提舉、經歷司、府縣兩學印7枚。滇局大定之后,率其子映厚向清軍統帥呈繳札符投誠。清廷遂無大舉殺伐。康熙二十三年,37歲的高奣映托疾歸隱于此,從事學術研究和講學活動,辦結璘山學館,從學者數百人,其弟子成進士者22人,登鄉薦者47人,游庠者135人,西南蠻荒之地,士子學人一時蔚然壯觀。他自己一生著書80余種,陳九彬先生《高奣映評傳》中《高奣映著述一覽表》列其著作94部,其中《妙香國草》、《太極明辯》、《金剛慧解》、《迪孫》、《雞足山志》、《滇鑒》等著作,是中華民族優秀文化遺產的典籍文獻,思想境界開闊,敢于審視前賢,有不斷創新創造,其學術研究和文學創作集中表現了他淵博的學識,非凡的才氣和對民生社會的深邃思考。我站在滿眼綠色的山梁上,遙想高氏的政治文明傳奇,該是一部多么波瀾壯闊的瑰麗史詩啊!高氏自蜀漢以降,近兩千年來,英雄輩出,人才薈萃,特別是元明清三代,高氏先后世襲姚安路總管、姚安府土知府、土同知,姚安土同知,延續54代700余年,這在中華民族政治文明史上也是不多見的。靠一時的蠻武和僥幸的伎倆成一時勝雄者多矣,而延綿700余年不絕,靠時運?靠武力?靠陰謀?我想靠的還是仁義禮智信和溫良恭謙讓的中華民族文化根本以及自身德庸學邃的文化才量,還有團結奮斗、體恤民瘼的精神命脈。如果逞威學霸,那第30世祖高升泰就不會遺命其子高泰明還位于段世;如果只一昧害民自保,高奣映也就不會數次歷險救民眾于倒懸。我們可以感悟到,姚安高氏“九爽七公八宰相,三王一帝五封侯”的顯赫家世和政治文明傳奇本身就是一部中華民族文脈傳承的歷史。且看高奣映的《訓子語》:“畋獵必有故,愛民如子,敬事若敬身,保基土如執玉,如履薄臨深。”
在姚安境內,西邊有漣廠河流入魚泡江。漣廠河上有一座橋,名為李贄橋。過去的漣廠河,河水湍急,雨季則無人敢涉,是通往滇西的重要商旅通道的一只“攔路虎”。李贄(公元1527年-1602年)是我國著名思想家、文學家,泰州學派的宗師。明萬歷五至八年(公元1577年-1580年),出任姚軍民總管府知府,他不僅倡修李贄橋、光明宮,還開設了三臺書院。他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痛恨兵禍之害、鞭笞官吏之貪、同情民眾之苦。他曾在府衙楹柱上寫下“從故鄉而來,兩地瘡痍同滿目;當兵事之后,萬家疾苦總關心”的對聯,以此明志。他天性嚴潔,政令清簡,薄書之暇,時與釋子參論,又每至伽藍判了公事。到他掛印而離,囊中僅有圖書數卷,士民遮道相送,車馬不能前行。自罷官銜以來,游山玩水,著書立說,手眼獨出千古。李贄倡建漣廠橋,商旅鄉民出行往來大為便利,后人感念其功,直呼為“李贄橋”,五百多年過去,此橋還身健骨壯,屹立在漣廠河上,歷代以來,文人墨客、商賈游人,都有詩文贊敘。原有碑記,后遭毀棄。姚安的中部,有一條蜻蛉河,發源三峰山,穿壩子而過,養育兩姚人民,然而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她既是希望之母,也是災難之河。明代文學家、政治家楊慎(公元1488年-1559年)流放到滇南以后,寫了許多詩,其中的《蜻蛉謠》把蜻蛉河沿岸一帶寫成了“鐵箐窮崖,飛鳥不下”、“白日腥風灑”的荒亂之地。而民國詩人張廷用的《蜻蛉河》則描繪了“奈因年久失疏鑿,河心高過田心里,每歲七八月之交,大雨淋漓大水起。”“三江口下通天涯,五孔橋邊深無底;河內河東罹此兇,良苗懷新盡淹死”的洪峰肆虐、滿目凄惶、令人惜憾的場景。這孕育文脈之河,傳之史書的,時時有觸目驚心、凄慘害民的場面。而今天,由于連續幾年的干旱,早已箐干河裂,整修一新的標直河道,哪里有清水漣漣、荷花搖曳的境況!
2012年10月,我調離姚安到另一個縣工作。年底,在回去開座談會時,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一趟三峰山。三峰山是一座頗具傳奇色彩的山。有清一代,都叫筆架山,三峰屹立,猶似筆架而名之。我想登此山夙愿已久,幾次都想約友人或與單位同事一起去,都因臨時有事未能如愿。一日,陪同客人在下口壩水庫巡查工地,在壩堤上不經意看了一眼三峰山,只見中間一座,儼然一個大佛凈然而坐,這一特殊的視角,經我指點,幾個同事都說:“太像了,不可思議。”于是,登山的愿望就更為強烈了。那天終于邃愿,登上了三峰山。站在中間一峰,陽光照暖,西北風緩,雄健山峰座座相連,龍脊悠隱于云霧之中,林海蒼茫,城郭村墟,若隱若現,數百里風光,盡收眼底。原來,三峰山本有四座山峰,只因從不同角度看,只見三峰,故又名三尖山。東邊一峰最高,雞鳴見日,蔚為壯觀。有傳說明朝羽士張三豐結廬棲止其巔,煉丹修行,靈跡尤現。我翻過無數遍縣志,從康熙一直到民國,數部志書都有明確記載,意思基本相同,就是張三豐寓姚三年,居文昌宮,又于筆架山之巒,結廬煉丹,今遺址尚存。縣南十二里,有紫云巖,巖下有石床,三豐時往巖下靜坐,累日不歸,亦不飲食。去姚時,以支鞋掛文昌宮壁上,長二尺,題曰“三豐鞋。”又以墨瀋潑壁,望之煙水蒼茫云云。據《明史》記載:“三豐乃遼東懿州人,本名通,名全一,一名君實,以其不修邊幅,又號張邋遢。頎而偉,龜形鶴背,大耳圓目,須髯如戟,寒暑惟一衲一蓑。所啖升斗輒盡,或數日一食,或數日不食。書經目不忘,游處無恒。或云:能一日千里。善嬉諧,旁若無人。太祖聞其名,遣使覓之不得。”其實,對張三豐,宋元明以來,各有謠說,神龍見首不見尾,明英宗、憲宗、世宗都賜贈其封號,《神雕俠侶》和《倚天屠龍記》等文學和影視作品問世以來,更是被炒得名聲震宇。我注意到,《通志注》有這樣一段文字記述:“三豐,天目人,寓姚安之文昌宮,年余去,之平越,以雙履留掛壁間,長二尺,題曰:三豐鞋,今平府,有三豐脫影崖,浴仙池、回生樹遺跡。”言之鑿鑿,似實像真。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一種文化現象吧,人們喜歡把這些得道大士、高僧大德搞成羽化仙師的形象,到處留影四方留蹤,以顯靈山異水,又寓時人的某些寄托。我在山巒之上行走,向幾個值守的人詢問有關情況,他們似乎也是說不明道不清,但洞中的陳設塑像,還是有些神秘之感。駐足山頂之際,他們說,只要這里有霧則必有雨水降落。這一點到是與志書上的記載吻合。滇中已經4年連旱了,我巴不得立馬就有霧氣升騰,讓雨水回到正常年份,潤澤干涸的彝州大地。趕到會場,會議已經開始。我一直在想,靈秀之山川,鐘于自然,則應風調雨順;鐘于民眾,則應康樂福壽。然而,這些都是美好愿望而已。美好的幸福生活,還是需要我們戮力同心用勤勞的雙手和智慧的頭腦去創造!
壩子里的文明
姚本古哀牢國,唐虞為昧谷之地,夏《禹貢》梁州之域,周合梁于雍,亦為雍州域,其地曰“百濮”。春秋戰國時楚頃襄王使莊蹻兵略巴、蜀、黔中, 西至滇池,以兵威定屬楚。欲報,會秦出擊楚、巴、黔中,道塞不通,因以其眾王,據滇長之。而莊蹻為楚莊王苗裔,滇王又為莊蹻之后,郡有楚俗,始此。
姚安是西南地區邊疆民族文化與中原華夏文化最早交匯的重鎮,是中原進入云南首先要達的第一站。漢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置弄棟縣,屬益州郡,領有姚安、 大姚、鹽豐、牟定、廣通各縣地及楚雄、鎮南北境。蜀漢時改屬云南郡。東晉時改置興寧郡。所轄區域都無甚變更。梁末沒于群蠻,唐武德四年置姚州,領姚城、瀘南、長明三縣,并置姚州都督府,管轄縻十三州,區域甚大,涵括清代時的云南、大理、武定、麗江、永昌、蒙化各府廳地。天寶后,蒙氏據有其地,改置弄棟府,段氏改為統矢邏,又改姚州,亦稱姚府。元憲宗時內附,立統矢千戶所,至元十二年改置姚州,屬大理路。天歷初,升為姚安路,明初改為府,領姚州、大姚縣,旋又升為軍民府。清乾隆三十五年裁府歸州,改屬楚雄府。民國三年改稱姚安縣。新中國成立后,姚安和大姚有過分合。后稱名至今。歷史文化厚重,有“一楚姚州城,半部云南史”之譽稱。
姚安古大今小,清雍正以后,其在西南地區的重要性才漸趨減弱,特別是滇緬公路貫通后,中原與云南的交通就改由這條公路承擔,姚安頓失昔日的繁華與輝煌,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縣。自唐以降,很多次戰爭都與姚安有關,姚安作為我國歷史文化發展的一個重要節點,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弄棟縣的來歷很有意思,她是漢武帝在我國陸上絲綢之路上設置的一個古縣。何名弄棟,據芮增瑞先生的考證,在姚安境內出土的段石錛、肩石斧、印紋陶等作為百越文化重要標志之物,足以證明傣族先民曾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傣語 “弄”意為大,“棟”意為壩子,“弄棟”連起來就是“大壩子”之意。我認為芮先生的說法較為靠譜,《續漢志》、《舊唐書·地理志》等典籍上所說境內多木弄 木,可為棟梁之才,純屬望文生義。經考證,境內根本就沒有什么“木弄 木”查遍史典,也不知“木弄 木”為何木種。姚安自置縣后,榛蕪漸開,唐朝文學家李善、郭仲翔、駱賓王等到姚巡視游學,開一時學風。宋哲宗紹圣四年,高泰運入朝求賜典籍文獻,獲贈經書69家,藥書62本,其它典籍若干。宋元時期的歷史學家、文學家歐陽玄在《升姚安路記》中記載了當時的學風教化之彬彬可觀:“異時煜然聲教文物之盛,非蜀之文翁,閩之常褒歟?復有邊鄙虞者哉?”特別是明初大儒程本立往來撫綏姚安9年,邑中學術益受熏陶。永樂年間,設學興教,人文蔚起,卓然可觀。如李瑄以文學著稱;郭如磐致仕歸田,下帷講誦,博學能文;楊道東為文根柢六經,尤精《周易》;王鳴鳳赴京謁選從陽明學;張金過目成誦,長于古文,首著《傳心集》;偰應東經學甚深,雅有著述;陶希皋從盱江羅汝芳學,任王府教授,后歸里著書,課其子侄鄉學。萬歷初年,李贄到姚任知府,更是開講學授習之新風。陶珽等人從之受學,陶氏昆仲后來名噪海內。清初,高奣映橫空躍出,平生著作甚豐,而且育才斐然有彩。他是集大成之大家,“為邑中先正著述之冠,蓋而大經史政教,精而儒釋性命、老莊哲理以及醫、占、雜藝,皆能掃前人之支離自辟精義,并與先儒偏駁處,時加救正。”由于他博學功深,滇學術,多受其惠;邑中弟子,多受其誨,就連武舉施楷,都能博通典籍,以文學著述,實在罕見。其后黃開商經學深湛,教學諸生,著稱滇中;蔡有松篤行力學,著書甚富;李仙才精文選學,著有《芝山文集》;夏詔新經史子集詩賦辭章俱登堂奧;饒乙生首開邑中純粹理學一派;羅琦、宦全,均窮探經史而歸于理學;甘氏榮祿、榮昌昆仲,累葉儒修,遂為邑中理學集成;其后向云翔、高裕、黃中理、冉宏志皆有著揚名;饒有志、許飏、杜友檀、周之冕皆博學能文;王安廷、張如翚淹經貫史,詩文紙貴。而曾希孔、劉興國、劉璞、劉瑞麟、任楷諸賢,不但文脈貫通,且具忠貞潔氣,堪為范楷。甘氏和趙家還演繹了“一門出五舉,三步兩道臺”的佳話,后繼甘氏四桂及陳廷杰等,學粹行堅,流風余韻,百世之下,猶足聞風興起。與此同時,工于詩作精于音樂的馬駟良,官浙時,嘗于彭剛直、俞曲園諸名流大家互相酬唱,著有詩集四種,音樂尤稱獨步。陶珽陶珙兄弟倆書法留下諸多譽贊。趙鶴清的6冊《滇南名勝圖》,名留寰宇,醫道國手張佩道著有《內徑四言韻語注釋》。
儒釋道三教皆共存于姚,是文化融合的標志。唐開元二年,蒙詔遣其相入朝,玄宗厚禮之,賜浮屠,云南始有佛書,滇南地接緬、印,佛教輸入較早,南詔君臣民眾信教者眾。姚安歷來為段氏世臣高姓鎮守,于是也就于唐代傳入了佛教。唐天寶中,姚州都督張虔陀于東山建慈應寺,名為護國,應是中土佛法入姚之始。活佛寺(又名龍華寺)則建于唐天佑年間,而德豐寺建于明永樂初年,據說與故宮營造屬同一年。到明朝,高僧大德涌起,徹庸、天往,暢談宗風,圓融各理,飛錫妙峰,昌熾越甚;真蘊、悟禎辭官逃禪,保全忠義。姚安一時釋教極盛。據說釋迦牟尼佛當年在菩提樹下覺悟,創立佛教。在姚安有一個菩提女的故事(不是傳說)。說的是元破大理,高泰祥組織抵抗,敗后斬于五華樓,統矢府陷亡后,高夫人及家族人員星散,其一女流亡民間,在臥佛庵出家,不知其母兄之所在,發愿手植菩提樹,以卜存之。即而,九植皆茁。久之,物色其母兄,皆愿全得。該女遂愿當晚坐化仙升。該兄后襲世職,全家得其圓滿。民感其孝誠,在農歷二月初八這天共襄龍華盛會,以志祀念。現龍華寺內,列有此女祭位。在德豐寺,還可以看到高奣映塑像,長五尺,袒胸面側瞑目,兩手屈附于肩際,兩足屈曲相交,髻發儒衣履,枕以葫蘆,惟妙惟肖、精美絕倫。上題陳華山再來人詞:“有酒不醉,醉其太和,有飯不飽,飽德潛阿,眉上不掛一絲煩惱,心中無半點煩器,只是一味黑酣,睡到天荒地老。”右襟上有其自提文字:“屈子曰:眾人皆醉我獨醒。夫夫人也,而反是不中山之酒,睡則千千日,不靡盬乎王事,不勞困其肌膚,腦中貯有煙霞,一睡乃逾三萬六千日。”我認為,雪君的這種灑脫,不是避世,而是入世,表面上的不經意,恰恰表明他對世事的關注對社會的關心對民瘼的關懷。道教也在唐朝傳入,分火居和寺觀清修兩派。火居者,專為人祈禳,有宗薩、印、劉三派。清修之道則宗龍門,所奉之神雖有小異但經典則是相同的。高道者有云游姚邑的 張三豐,玉星閣的楊和庭,圓鶴山道人洪凈泓,碧云庵的甘來仙。龍華寺旁,不知何時建的三豐祠,現已和龍華寺連為一體,是佛道交融的極好見證。
姚安的農耕文明首先體現在水利上,由于姚安壩子是平疇沃野,又沒有大河可資灌溉。因此,當地民眾因地制宜淜潴水以待用,壩障水以入田,筑山谷之水潴之,稱為塘。平時,平田平地就用淜里的水,濱河之畔的田地用壩里的水,山谷里的田地用塘里的水。《光緒姚州志》里列舉22個水利工程,共7壩15淜組成,此乃民生攸系,賦之所出,水利建設的技術含量還是很高的。《民國姚安縣志》載:姚安人對不同田塊用肥料也不一樣,平田多用牛馬糞及谷秸,谷麥秸入牛馬圈漚一個多月后變成腐質再施用。山田則多用羊糞,七街一帶還在河中撈取砂石撒布田中,以補鈣質等微量元素,這應該是最早的土壤改良和測土配方農業科技的運用了。姚安東山有諸葛武侯祠,一直被后人瞻敬祀饗。這里除了眾所周知的原因之外,姚安還傳說,是諸葛亮教會了本地農人牛耕之術,極大地減輕了農人的負重,提高了生產效率。樊綽《蠻書》:“每耕田,用三尺犁。格長丈余,兩牛相去七八尺,一佃人前牽牛,一佃人持按犁轅,一佃人秉耒,治山田殊精好。”物產當中,就有嘉靖八年姚安知府王鼎教民植桑麻、務織紡的記載。《王志》所載:“清嘉慶、道光年間,歲已出絲四五千斤。山間居民,類多養蜂,多者家三四十巢,少者四五巢,全縣歲出蜜約五萬斤,蠟數千斤。”畜牧業興盛,狀況也記于文中。姚安過去就有:“姚安壩子栽一半,豬狗不吃隔夜飯”的民謠,農耕文明常來的進步和實惠可見一斑。現在,119平方公里的壩子已建成路相連、渠相通、田成方的上好良田。連續幾年的干旱,縣委、縣政府幫助群眾在7萬多畝的田塊上布局挖掘了500多眼井,成為了抗旱保民生促發展的典范,隨意種植的幾千畝荷塘,還原了荷城的本色。姚安壩子生機盎然,山水田園間的現代農業文明已然翻開了華章。
姚安人的文氣
姚安東有武侯將臺,西有巍峨古寺(已圮廢),南有文峰筆塔,北有佛陀白塔(已圮廢),壩子中心位置有縣城文昌宮、龍華寺山腳有光祿文昌宮,許多村落分布著學堂、戲臺,東西輔益,南北輝映,文化氣場相當強大。人們重視文化,尊重教育。他們崇拜專家,傾慕名師,主動接受文藝的洗禮和科技的熏陶。村子里每有生喪婚嫁、子女考學或遇傳統節日,儀式和過程都充滿了文化藝術的色彩,同時,他們往往研墨自書對聯或繪佳構。我曾在一家農戶大門口看到過這樣一幅對聯:“讀書好,耕田好,生意好,學好便好;創業難,守業難,報恩難,知難不難。”當時一下就把我震住了,只感覺太好了,至于好在哪里,我現在都言說不清,只有肅然起敬,以至于事情過去幾年,我卻還清晰的記得。有一次在一個不大的偏遠山村下鄉,也看到了一幅對聯:“重重迭迭學山,曲曲環環汗路。”聽同路的村長介紹,他家女兒剛考取了北京名校,小兒子在楚雄一中也是名列前茅。我暗自思忖:山區農民,能出此對聯,已可感其求學真情是以剛毅個性來支撐的。地震民居房屋建成,自書一聯也頗為新穎:“新居落成是黨和政府幫助建蓋,幸福生活非手與頭腦無法創造。”
姚安人生產的農產品,因注意科技和生態的結合,他們生產的蠶絲質量甚至已超過了廣西等省;菖河蜂蜜塊液結合,倍受消費者青睞;藕粉質好味濃,供不應求;官屯和前場的山藥聞名遐邇,男的常吃壯實,女的常吃貌美。坊間有民謠曰:“姚安山藥真是好,男的吃了女的受不了,女的吃了男的受不了,男女都吃了床受不了。”好事者問:“既如此好,為何不多種點?”答曰:“種多了地受不了(姚安10年3震)!”雖是調笑,但我知道農戶們從選種到整地、從栽種到管理再到開挖全過程的,操作很規范、技術要求很嚴格,施肥很科學,開挖很講究,每個環節都透著科技含量。
“遠古的時候沒有天,我們來造天;遠古的時候沒有地,我們來造地。”這氣壯山河的詩句來自彝族創世史詩《梅葛》。“梅葛”作為一部羅羅頗和俚頗支系彝族的“根譜”和“百科全書”,具有很深的彝族民俗文化意蘊,又有很重大的民俗文化學意義。它記述了彝族先人在“造人”時的艱辛與豪氣,記述了彝族先人在“創業”時的篳路藍縷與滄桑悲愴,為我們構建了一座彝族民俗文化的“宮殿”,從這個宮殿走出的彝族同胞們身上的勤勞正直、坦誠樂觀、熱情互助、堅韌進取的彝族性格和“泛神觀”、“自然觀”以及能歌善舞的民族文化特征,顯示了彝族同胞的性格和形象。廣義的“梅葛”包括“老年梅葛”、“青年梅葛”、“娃娃梅葛”等,它們的曲調旋律不同,演唱的敘事和功能各異,對演奏者和演唱場合也是約定成俗的。廣義上講,只要用“梅葛”調來說(演)唱的都可以稱為“梅葛”。像喪葬場合畢摩(朵覡),說(演)唱的“赤梅葛”,嚴穆沉哀;像婚宴場合老藝人唱的“老年梅葛”,幽古舒緩;像談情說愛場合青年人唱的“相好調”、“過山調”,纏綿悱惻,情深意甜;“傳煙調”歡快幽默;“訴苦調”凄婉郁悶;“離別調”心傷腸斷;“戴花調”情喜顏笑等,大都移步換景,即興拈來。而小孩唱的“娃娃梅葛”則歡快活潑、朗朗上口,易于記誦。現在,對“梅葛”的研究已走向深入,召開了多次研討會,出了許多研究專集。姚安人對“梅葛”的熱愛隨處可見,不信,就請他(她)們為你唱一首“梅葛”吧。
姚安“梅葛”、“花燈”、“壩子腔”已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他們不僅成功舉辦了首屆“全省花燈藝術節”,而且每三年一屆農村文藝匯演也辦得熱熱鬧鬧,有板有眼。全縣的73支農村業余文化宣傳隊,工作做得有聲有色,他(她)們白天下田干活晚上上臺演唱,把個小日子過得很愜意很舒坦。每個周末,梅葛廣場都有文藝表演隊的表演,廣場上笙歌舞動,人頭攢動,煞是熱鬧。街上道邊,到處可見人們穿著彝族服飾,吹著笛子彈著琴子,邊走邊吹奏,表現了高度的彝族文化自信。每年的梅葛文化節和二月八龍華會更是人山人海,異彩紛呈,把姚安人的文氣充分地展示了出來。
姚安還有一批數量不少的文化人,一直默默無聞地做著整理古籍、整理文物、整理史料、文化普及、參展布展的繁瑣艱辛的工作,幾個有眼光有文化的老板也受姚安文化的耳濡目染,投身到歷史文化旅游的開發建設之中。姚安人的文氣將為他們帶來福氣,引領他們走向更加幸福美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