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打假：藝術品造假為何層出不窮

自2012年起，藝術圈打假之聲四起，既有博物館負責人發(fā)表聲明，抨擊贗品；也有藝術家親自出面聲討假貨；而微博打假已成為新潮流在圈內逐漸興起。在今年“3·15”到來之際，藝術品打假的問題又一次被提上議程，成為業(yè)界討論的焦點：藝術品造假的亂象到底有多亂，為何年年喊打假，假貨還是如此猖獗，背后的利益方之間是如何進行博弈？

造假向專業(yè)化、集團化發(fā)展

縱觀中國近幾年藝術品市場交易情況，近現代中國畫名家所占的比例一直遙遙領先。不論是從齊白石的《松柏高立圖》還是李可染的《萬山紅遍》，其市場價格之昂穩(wěn)穩(wěn)屹立在中國拍賣市場之巔。這些名家在吸引大批收藏家、媒體、經濟專家關注的同時，也讓一大批造假者趨之若鶩，他們想盡千方百計從中謀取暴利，而書畫造假也從原來的“個體戶”過渡到“集團化”、“流水線專業(yè)化”作業(yè)。其中一個重要體現便是造假版圖的確立。近日，有網站發(fā)布了一份羅列了七大造假板塊，近現代書畫名家仿作的聚集產出地版圖。其中北京地區(qū)的造假以大師為主，齊白石、張大干、徐悲鴻等大師紛紛被仿造；山東則以仿造李苦禪的作品居多；而海派的發(fā)起地上海、浙江，則是吳昌碩、陸儼少等大師的假作泛濫之地。

從版圖上觀察發(fā)現，某個地區(qū)的畫派會是本地區(qū)的仿造主要對象。但最近幾年，隨著造假技術的升級，以及藝術品市場的普及，導致假作在流通上會有一個南北對調的轉變，例如廣東人仿造關山月和黎雄才比較多，但是由于當地對于這種造假技術以及藝術家的認知度比較高，所以造假者反而會有規(guī)模地把這些人的假作通過潘家園或者天津鼓樓等北方書畫市場出手。

在這造假集團化的背后，支撐其發(fā)展的少不了不斷改進的造假技術。上海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徐建融曾說：“今天書畫界的情況，論創(chuàng)作，今不如昔；論鑒定，今不如昔；但論作偽，昔不如今，而且大大地不如今。”自唐代以來，收藏和造假就伴隨而生，并一直延續(xù)至今。隨著現代印刷、化學、機械等技術的進步，也間接促進了造假行業(yè)的技術革命，這一方面導致一些以往鑒定手段的失效，尋找新的鑒定方法成為當務之急。如今，很多鑒定專家表示，書畫復制技術的進步讓他們措手不及。湖南省文物鑒定專家李智勇表示，現在吳冠中的油畫或水粉都可以打印出來，而且具有立體效果，現代科技已經到了肉眼無法達到的地步：“現在很多偽作就是電腦復制、打印的東西，這些是很多博物館的老專家之前所沒接觸過的。如果按照老的鑒定方法去對圖章、氣息、神韻，查著錄等等，都已經失效了?！?/p>

藏家：質量良莠不一成為造假者對象

數據顯示，2000年，中國民間收藏者的數量約為2000萬；2005年，中國收藏愛好者的人數為7000萬；2009年，這一人數上升為9000萬；2011年調查顯示，中國民間藏寶者增加到一億以上。民間藏家的數量猛增，從一方面反映了藝術品市場的繁榮演變，但另一方面則折射出藝術品投資的巨大吸引力。青島藏家高振洪表示，現在的收藏界其實有三股力量在相互較量。一是活躍在藝術品收藏市場上的私人藏家力量，二是以各大美術館為代表的機構力量，三是資本力量。資本進入書畫市場，與整個經濟大氣候又息息相關：“2008年的時候，國際國內經濟形勢不好，股市、樓市均受到沖擊，資本開始涌入藝術品收藏市場?！?/p>

藏家根據財力有不同層次之分，但更重要的衡量標準應是他是否真的懂行。有的富豪喜歡用錢砸到自認為的好東西，熱熱鬧鬧地演繹著荒唐的收藏故事。而另一部分，則是隨處可見的普通藏家，說白了就是缺金少銀，卻也渴望在收藏市場上淘金的人。這些藏家都極易成為造假者下手的對象。

假畫商販：暴利驅動市場支持

有業(yè)內人士說，藝術品造假的罪魁禍首是那些知假賣假的畫商們。他們給贗品、仿品的出現提供了土壤，給買家提供了購買渠道，擾亂了整個藝術市場的秩序。有人曾給假字畫商販算了一筆賬，普通仿作的假畫出貨價有時候一兩百一張就能賣出；而高仿偽品的出貨價則是上千元甚至一兩萬元。而按照當前的市場行情，成功賣出仿作，利潤甚至高達上百倍。假畫商販的隊伍日漸壯大，市場助了其一臂之力。他們有全國著名美院的學生、老師甚至是教授作為強有力的技術支持，也有大批暴發(fā)戶新藏家作為市場支撐，高額利潤只需他們能為買家做好一條龍增值服務便手到拿來。

一位姓鐘的北京假畫商販稱：“如果仿品的真跡已經由權威出版社出版，而仿品又足可亂真，無論是走畫廊還是拍賣會，都容易出手得多。而那些還沒有見諸出版物的仿品，則可通過比較權威、投資者認可度高的出版社，制作目錄。”他說買方只需要交納一筆錢，他們就會與出版社聯(lián)系，將買者買到的仿品做到公開發(fā)行的畫冊當中，為日后身價陡增埋下“伏筆”。除了國內買家，有些仿品還賣到新加坡、日本國外等地。仿品放在手里藏幾年，花點錢弄進出版物或者拍賣圖錄里，身份“扶正”后，經由國外的拍賣會這個渠道，又流入了中國收藏家的手中。拍賣行：拍賣不保真成“免死金牌”

可以說，在這條造假產業(yè)鏈中，最大受益的就是拍賣行。因為拍賣公司有著一道“免死金牌”：從1996年開始施行的《拍賣法》第六十一條第二款規(guī)定：“拍賣人、委托人在拍賣前聲明不能保證拍賣標的的真?zhèn)位蛘咂焚|的，不承擔瑕疵擔保責任?！倍芭馁u不保真”的最大理由，莫過于藝術品難以鑒定真?zhèn)巍?/p>

在這樣的窘境下，不少小拍賣行完全不顧自身及行業(yè)的形象，甚至還有專門做“知假拍假”的買賣。曾有藏家表示，有些小拍賣行拍賣100件作品，其中八九十件是自己低價收進來的贗品，另外他們又會找一些外面賣家的作品來“撐場面”，這些真品反而會把關嚴格，以保證自己那些贗品的高額利潤。畫家史國良曾怒批《拍賣法》：“《拍賣法》保護誰的利益？畫家對自己的作品有沒有鑒定權？”他指出，“《拍賣法》實際上已經成為了一些拍賣行藏污納垢的保護傘！不但不能保護消費者的利益，而且對國家、對藝術、對作者和競買者都不利，如果不能修改完善，這部法律可有可無！”

藝術家：是受害者同時也是受益者

在整個藝術品造假鏈條中，藝術家無疑是最被動的一環(huán)，一旦假貨橫空出世，他們的聲譽或者利益就會受到一定的影響。畫家楊之光曾表達過自己對藝術品造假的憤怒：“我對這個問題深惡痛絕，因為假畫水平沒有我高，假畫出來以后對我的傷害很大。這是楊之光的水平嗎？我的水平是這樣的嗎？”楊之光妻子鷗洋也認為，造假是一件很讓人討厭的事情，丑的畫本身就毀了藝術家的名聲。當藏家發(fā)現是假畫后他就不再收藏這位藝術家的作品了。

當然，也有人認為造假引發(fā)的市場關注本身就為藝術家和其作品作了宣傳。廣州美術學院藝術與人文學院講師吳楊波表示，一定程度上假畫對真畫的銷售造成了擠壓。但是假畫越多說明藝術家的名氣越大。藏家購買藝術品是沖著藝術家的名氣去的，不管實物是真是假，這對藝術家本身是有利的。

不過對于這個觀點，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教授馮原則認為，所謂的假畫有利于藝術家，應該說是假畫利于市場。藝術品市場的市場性質上略等同于一個有著藝術光環(huán)的賭場。造假者和藝術家的博弈關系才使得市場更熱：“所以，我們找不到真正造假的受害者，但肯定可以找到造假的受益者。因為通過造假，市場排除了暴發(fā)戶收藏家，或者說那種沒有眼光的收藏家。另一方面，造假者是在某種程度上做了名畫家的義務宣傳者。所以，造假其實是個藝術賭場中的最刺激的、最激動人心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它有自己的市場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