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題項目】(項目編號12522264馬拉默德筆下的猶太文化母題研究)
猶太人特定的歷史造就了其特定的猶太文化母題,而“父與子”關系是猶太人典型的文化母題。本文力圖從歷史和神學的角度分析馬拉默德的短篇小說《頭號白癡》和《春雨》中的父與子的愛;揭示猶太文化兩難境地時父愛的艱辛。
伯納特·馬拉默德是個譽滿全球的美國猶太作家。他曾獲得兩次全國圖書獎,一度普利策文藝獎。他一生中共創作了七部長篇小說和五十余部短篇小說。他的短篇小說以情節濃縮、文筆犀利以及內涵豐富而著稱。猶太文化母題是其內涵豐富最好的闡釋。
“父與子”關系是猶太人文化母題之一。而父愛是“父與子”關系的一個方面。它最早體現在《圣經》中上帝與其子民的關系:上帝與其子民的愛:即“父與子”的愛。在文化變遷過程中,這種“父與子”的關系在文學史上有著變化和發展,但終究不會擺脫其內涵。
《圣經》中的父與子的愛
眾所周知,當亞當與夏娃被驅逐出伊甸園時,上帝與其子民的矛盾已經開馬拉默德筆下的猶太文化母題之“父 與 子”關系塹,出現對立,出現矛盾,但他們之間的愛卻綿延不斷。在希伯來的歷史和《圣經》中,不難看到“天父”與“子民”的對立,但他們的愛也一直伴隨左右。上帝作為人類的“天父”深深愛著他的子民,而人類也對這位父親也是敬愛有佳。
上帝耶和華對人類的愛是顯而易見的。從上帝創造出人類開始,他沒有停止對人類的關心,他為人類的始祖創造了無須勞動的伊甸園;雖然他懲罰人的墮落和忤逆,把他們趕出了伊甸園,但當希伯來人處于水深火熱中時,他立即選出了代表—摩西—領著他的“子民”步往人間天堂,希望之鄉—迦南。他幫助他的“子民”克服重重阻礙,逃脫埃及法老的追殺,沖開紅海,讓他們安全抵達彼岸;他幫助他們打敗所有在路上阻礙他們前進的異族。他們的“天父”希望他的子女能在他的羽翼下生活得健康快樂,希望他的子女能夠聽從他的教誨,尊重他的身份,這是每一位父親所期盼的,也是父愛的表現。
“子民”們總是因為種種過失而受到“天父”的懲罰,但是他們對自己的“天父”卻是敬畏和崇拜的。從亞當和夏娃的兒子該隱和亞伯獻給耶和華他們的供物開始,到亞伯蘭獻子給上帝以表忠誠與信仰,在到《出埃及記》,《民數記》,《利未記》......到掃羅,大衛,所羅門等偉大的領袖建立了自己的王國,鑄造了對上帝表示虔誠和尊敬的圣壇,(眾所周知耶路撒冷是猶太人的圣城)甚至至今,希伯來人遵守著與上帝制定的約定,擁有各式各樣的節日來表示對他們偉大的“天父”的敬愛,他們的尊敬。所以說父與子的愛充斥了整個猶太歷史。
猶太歷史上的父與子的愛
不僅在《圣經》中存在這樣的父與子關系,在猶太人的歷史長河中,這樣的父與子關系也不斷呈現。猶太民族是一個流浪的民族,這種典型的民族特性必然會使“父與子”關系這個模式延續至今。當老一輩的猶太人攜帶家眷來到一個新的流浪地的時候,相對而言,那些尚未成年的后輩較其長輩更容易適應新的居住地,因為他們較少地擔負昨日的記憶和歷史,對新的文化環境更為適應,也更容易適應。這樣兩代人之間不可避免地在繼承傳統和適應新的領地等方面表現出種種差異。即使是在某一居住地生息繁衍了一個相當長和相對穩定的時期,“猶太文化中的這種“代溝”特征仍表現得相當突出和有持續性:子輩們往往不約而同地隔離于父輩。當新的子輩出現,原先的子輩便扮演了他們父輩曾經扮演的角色,一代一代的周而復始,猶太子孫們在永恒地重復著這個在猶太民族史上一以貫之的文化命題”。[1]
而在這整個輾轉遷徙的流浪過程中,父與子的沖突雖說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們彼此之間的愛卻連綿不斷。無論父親對兒女有多么失望,無論兒女對父親有多少不滿,他們卻深深地愛著對方,關心著對方。
父親與兒女之間的沖突無論有多大,有多深,父親對兒女永遠都是愛護有加。因為他們都流著同樣的血,兒女是父輩生命的延續,是父輩的希望。在《圣經》的《舊約》中我們也很容易看到作為天父,上帝對他子民的愛,幫助他們逃離災難,走向光明。
作品分析
《頭號白癡》反映了父親對兒子那種強烈的愛。這個故事很簡單,沒有復雜的故事情節,但在整個故事中充斥了父愛。門德爾這位父親正面對死亡的來臨,雖然整篇文章里沒有描述這位父親如何憔悴,如何快邁進死亡的殿堂,但在他的言語中有三次提到他的生命快要枯竭:“你看看我的臉色,你說我還能等到明天嗎?”[2]“我是個病人……”[3]“明天我可能就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我是個快死的人了”,[4]僅僅這三句話卻證明了他的生命正在枯萎,但是在生命完結之前,他卻要給自己的白癡兒子找到一條生存下去的道路,那就是送他到加利福尼亞去。因而他需要三十五美元買車票,為了這三十五美元,他不得不當掉自己唯一值錢的金表,為了這三十五美元,他拋下尊嚴跪在富人面前乞求施舍,為了這三十五美元,他在強大的歹徒強盜面前高聲喊叫,為了這三十五美元,為了兒子能在他有生的日子里被送到加州,他拼進了所有的力氣。當他們來到站臺,站臺的檢票人員金茲伯格阻撓他們,不讓他們進去,此時門德爾為讓兒子進入火車,苦苦哀求,卻不得其果。所以他憤怒了,他撲向了檢票員,兩個人扭打在一起。“門德爾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寒冷,像一把刀直插進身體里一樣,渾身都發抖。
我現在死的話可就幫不了伊薩克(他的兒子的名字)了。……門德爾憑借著最后的這點力氣扭住金茲伯格……[5]
這使得檢票員駭然,不得不放棄,他最后派人送門德爾和他的兒子進入了火車。門德爾安排好一切,從火車上下來,他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雖然這經歷了百般曲折,但是能在死之前安排好了兒子的去路,死也甘愿。在去企求菲什拜因先生(一位有錢的慈善家)他甚至“屈下吱咯作響的腿,跪在地毯上”[6]為了他的兒子,他不得不拋下了做人的尊嚴。在這句引文中,作者采用了“吱咯作響”這個詞去描寫老人的腿,可見這位老人的身體并不健康,而且十分老邁,這樣的老人可以為兒子做這樣卑躬屈膝的事情,而且僅僅是為了三十五美元,可見他對兒子的愛是多么無私和偉大,更何況他的兒子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白癡;在他與檢票員扭打的時候,他差點就死去,但是想到如果自己死掉了,他的兒子就沒有人管了,就是這樣的意志和思想才震撼了檢票員。在生死徘徊的境地,他想的卻是兒子今后的生活,可見兒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雖然兒子并不像其他正常人那樣,永遠也長不大,但是父子天性使然。不管在任何時候父親不會拋棄自己的兒子,上帝永遠不會拋棄他的子民。按照希伯來《圣經》的說法,大約在公元前2000年,猶太人的始祖亞伯拉罕就開始否認“外幫神”的靈性,強調一神崇拜,他通過與上帝立約,確立了上帝與希伯來人特殊的關系,在這種關系中,上帝是最高意志的統治者,他主宰著希伯來人的命運,上帝對他們也同樣承擔著不可忽略的承諾與責任。[7]在猶太教看來,上帝永遠會眷顧他的子民,這是偉大的神的責任—去保護那些敬仰和崇拜他的人,就像一位父親一樣,不管在任何時候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這也是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
在這個故事中雖然體現了在任何時候,父親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兒女,就像上帝永遠不會放棄他的子民一樣。但是,門德爾畢竟是一個凡人。上帝是偉大的神,他不需要假借他人之手而兌現自己的諾言,而作為實實在在的人類,有時他們不得不拋棄做人的尊嚴而達到所行的目的。門德爾,作為父親,為了兒子不得不走上這樣的路。雖然他的父親形象和上帝這位父親的形象有很大差距,但是卻從另一個角度闡釋了父親對兒女的愛。
《春雨》這個短篇小說與《頭號白癡》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作品。雖然兩部作品都是展示了父親對兒女的愛,但方式卻不同。這里父親對兒女的愛是細膩的。喬治·費舍爾是一個孤獨的老人。他很難和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溝通。他的妻子總是在外打牌,而女兒從不體驗到他的感受,自從她拒絕上大學,這位父親感到十分的失望和對女兒的不滿。他甚至把自己置身于小說中,對小說中的女主人公說:“你理解我的孤獨,我可以告訴你這些事。”[8]僅僅從這一句話我們不難看出這位父親是多么孤獨,而他和他的妻子與女兒卻難以達成共識,只有對著毫不現實的人物,他才能“說”出自己的孤獨和痛苦。他的女兒弗洛倫斯唯一令他滿意的就是交了一個大學生男友保羅。但是由于兩人的性格不和,雖然弗洛倫斯很愛他,但保羅還是拒絕了,他是向弗洛倫斯的父親提出的,在兩個人談完之后,喬治·費舍爾回到家里,他才有了一種感覺,就是他對家人的愛:“他內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欲望,渴望要說話。他想要說他從來沒有說出來的話。他想要告訴他們他發現了自己,而且在也不會失落,在也不會沉默。他又一次地擁有了這個世界,而且是那么愛它。他愛保羅,他愛弗洛倫斯,他也愛那個已經死去的年輕人。”[9]這段顯然是內心獨白,在與保羅談完話后,這位父親深深地體會到他其實一直在深深地愛著女兒和妻子,只是一直以來事情總未隨人所愿,使他變得孤獨和哀傷,認為妻女均不理解自己。然而他與保羅的談話卻震撼了自己的心靈,使自己面對了自己的弱點。在故事的結尾,他本想告訴自己的女兒關于保羅的事,但卻放棄,他認為“他不能告訴她保羅怎么說的。他為弗洛倫斯難過,心里一陣刺痛。”[10]可見他對自己女兒的關心,為女兒失去如此好的歸宿而心痛。即使父女之間存在著矛盾,但作為一個父親,他還深愛著自己的女兒,這是天性釋然,因為兒女是父親的延續,就如猶太人是上帝的選民和兒女一樣,兒女反映了父親本身還存在世界上的事實。而文中,父親孤獨的感受恰恰反襯了父親對女兒的愛。他生活得如此孤獨,但最后他還是體會到他愛自己的女兒,這說明愛一直埋藏在他心中,只是被世俗的生活所掩蓋,所以說愛永遠伴隨在父親和兒女的身邊。
在馬拉默德的短篇小說中還是側重描寫了父親對兒女的關愛。上帝是人類的“天父”,在希伯來人的心中,上帝是至高無上的,他主宰了希伯來人的命運,也會為他們帶來希望,幸福和快樂,這是“天父”的職責,而人類中父親扮演著同樣的角色。
不管是《頭號白癡》還是《春雨》;不管是沖突,還是親情,它們都體現了猶太歷史和希伯來《圣經》對猶太文學創作的影響,也體現了在文化變遷和適應中父親與兒女復雜的關系。
(作者單位:黑龍江科技學院外語系)
[1]馬拉默德著,呂 侯,侯向群譯.馬拉默德短篇小說集.南京:譯林出版社,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