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中國特色的互聯網公司

2005年黃冰大學畢業。當時他向自己許諾，要在3年內賺到第一筆一百萬元。實現這個承諾比預期花了更長時間，不過不要緊，如果他眾多化妝品網店的生意繼續興隆，那他很快會賺到10億元，并且不出幾年，年收入就能達到100億元。

黃冰的聯合化妝品國際公司，只是淘寶商城（大型網絡購物中心）成千上萬家公司中的一家。他抓住了中國內地女性對名牌化妝品的需求。他的公司總部位于杭州郊區，他一邊領著訪客參觀，一邊解釋道：“許多農村地區的女性，買不到高質量產品。”公司有好幾層樓，在密密麻麻排列著的辦公桌上，美容顧問們正忙著打字回答顧客的問題。

中國互聯網的規模正在迅猛增長，越來越多的人從手機、家庭、公司和網吧登陸和使用互聯網服務。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估計，早已位居世界第一的中國網民數量，今年還將增長6%，躍升至4.85億人。中國還有近2/3的人沒有接觸網絡。

互聯網的迅速發展也帶來了越來越明顯的中國特色。波士頓咨詢集團(BCG)的保羅·茲韋倫伯格(Paul Zwillenberg)說：“因特網的魅力就在它很容易適應本土環境。”全球互聯網完全沒有朝一體化方向發展，而是受到來自各種本土力量的影響。中國互聯網的參差多態是這一觀點的最好例證。

消費者、企業、國民經濟和政府

中國的本土力量可以分為四種：消費者需求、企業家的作為、傳統商業的發展情況和政府的作用。首先是消費者：中國網民比20年前首批上網的西方人更年輕。他們渴望娛樂，大部分都不富裕（但很快就會變得更富裕）。外國互聯網公司，已經開始努力將自己的成功復制到中國。外國公司的投資者角色已經很成功，盡管最近發生了阿里巴巴集團和美國雅虎公司的股權之爭。大部分中國公司都靠復制西方模式起家，而后根據本土環境靈活應對，走向成功。

以中國市值第二的互聯網公司騰訊為例，騰訊以模仿美國ICQ（一種即時信息傳遞軟件）起步，但很快地，通過向中國年輕人提供了成本低廉的交流和娛樂方式，騰訊超過了ICQ。如今，騰訊的聊天服務擁有6.74億用戶，提供的大部分服務都免費。盈利模式是通過銷售虛擬商品（例如QQ秀衣服和網游中的武器），用戶需要用實體現金來購買Q幣。

與此類似，阿里巴巴公司旗下的淘寶，本來是易趣網（eBay）中國區的競爭對手。通過不收手續費，淘寶很快就超過了易趣。然而，淘寶的主要成就，在于克服了網上購物的最大障礙，即誠信問題。阿里巴巴的支付寶是世界上網上交易額最大的支付系統，擁有第三方支付功能，即消費者收貨后，支付寶再將錢打給賣家。如今，淘寶已有3.7億注冊用戶，銷量占中國電子商務總銷量的3/4，包裹郵寄量占到總量的1/2。

打算近期上市的新興公司凡客誠品，不僅滿足了消費者對即時滿足的需求，還迎合了他們日益增長的品牌意識。凡客設計精良、價格便宜的衣服和鞋子只能在其網站上買到。在沿海城市，凡客商品一般都是當天到貨，不過如今，大的電商網站都提供該項服務。

加入這一創新大潮的還有新浪微博。由中國領先的互聯網公司新浪經營的新浪微博，經常被稱作“中國的Twitter”。但是，新浪微博允許用戶將評論、照片甚至視頻添加進自己的微博里。新浪還專門吸收了數以千計的名人使用其微博。

中國互聯網創業者的身份也不同尋常。其中有大量的兼職學生當起了淘寶店主，許多大學宿舍用來充當庫房。全職創業者們或許比西方同行缺乏經驗，但是他們通過艱苦的努力來彌補這一缺點。曾任谷歌中國區總裁，現任創新工場董事長的李開復解釋說：“他們不想錯過任何一次可能成功的機會，因此他們瘋狂工作，基本放棄了生活享受。”風險投資公司啟明創投的童士豪說，這種對成功的渴望解釋了為什么中國企業家比西方企業家更務實，并不介意改進產品而非原創產品，他們也不那么熱衷于科技。在硅谷的谷歌，數學題甚至貼在廁所門上，以便工程師們思考。而在百度，這個占中國搜索引擎市場75%的公司，工程師的作用似乎沒那么大。百度董事長李彥宏說：“我們更關注產品和用戶體驗。”李彥宏壓了很大的籌碼在“框計算”上，意即將百度的搜索框，轉變成一個融合了各種應用和服務的窗口。

理查德·羅賓遜(Richard Robinson)是美國人，已經在北京建立了好幾間公司，他說：“取勝的決心和充裕的風險投資，使中國互聯網成了一個‘殘忍的角斗場’。”對手幾乎是一夜間大量涌現。中國有80家社交網絡公司、200家在線視頻服務網站和2000家在線折價券網站。不透明的商業行為，例如在線廣告的回扣，使競爭更加激烈。

那些已經取得成功的公司創始人們，通常不會像他們的硅谷同行們一樣連續創業。有些企業家開始建立四處拓展的網絡帝國，這也是中國幾家最大的互聯網公司會在很多不同領域都面對面交戰的原因之一。阿里巴巴、百度和騰訊正在成為提供一系列同質服務的綜合性企業。

填補空白

中國相對不發達的經濟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在西方，電子商務通常被看做打亂了原有的行業規則。但是在中國，電商更像是填補了行業空白。北京博達克咨詢有限公司的鄧肯·克拉克（Duncan Clark）說：“正因為中國互聯網以外的經濟缺乏效率，互聯網才會成為一支強勁的發展力量。”

中國除了沿海大城市，傳統零售業分散且不發達。然而，大部分地區都實現了因特網覆蓋，基本的寬帶連接每月花費不到100元。波士頓咨詢公司的戴維·邁克爾（David Michael）說，結果就是會產生一個“巨大的跳蛙效應”。最近，該咨詢公司推測，到2015年，中國電子商務市場的總值將翻兩番，達到3050億美元。到那時，中國電子商務市場將會成為世界第一。

市場總量達到一定規模之后，企業便開始嘗試新的商業模式。盡管淘寶和淘寶商城（只允許專業商家注冊）與易趣和亞馬遜相似，但淘寶的高管們有更大的野心。他們想建立一個“電子商務平臺”的范例。淘寶銷售的不是商品，而是可以讓交易更便利的服務，包括付款、即時通訊和物流。2011年1月，阿里巴巴公司稱，將會投資300億元建造新的倉庫。

媒體行業中動作遲緩的國有傳媒巨頭和分散的私人傳媒公司，為在線視頻網站（例如優酷）創造了另一個發展空間。優酷看上去（或聽上去）很像YouTube，但優酷總裁古永鏗更愿意將其比作是傳送電視節目和電影的美國網站Hulu和Netflix。古永鏗說，因為大多數中國人剛開始發現和使用數字視頻，用戶上傳的視頻只占到優酷內容的約1/4，剩下的都是由專業的電視臺和優酷工作人員制作的。

優酷也展現了中國互聯網的第四個特征：政府的作用。長期研究中國問題的利明璋(Bill Bishop)解釋說，2007年前，政府管理相當松散，允許新興公司控制整個行業。然而，隨著互聯網對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影響加大，政府也開始介入其中。2010年6月，中國政府發布了一份概述互聯網管理計劃的白皮書。2011年5月，政府稱，已建立起監管互聯網的中央機構。

政府管理主要涉及許可證申請和媒體的自我審查。優酷需要好幾個許可證。自我審查的規定很模糊，但各家公司寧可謹慎一些。一位大型互聯網公司的高管說：“你必須得知道什么是敏感話題。”優酷已開發出一個復雜的監控系統：幾十個編輯監視新的材料，將其分類，并建立一個能找到好內容，同時又能屏蔽不良內容的視頻數據庫。

盡管遵從這樣的規定會很破費，但幾乎沒人抱怨，甚至私底下也沒人抱怨。政府規定也使得那些潛在對手（不論是外國公司還是中國公司）的日子更不好過。創新工場的李開復說：“人們將政府要求視為一個既定的條件。”他還說在谷歌時，他也得考慮自我審查這一問題。

一些大型的互聯網公司在開發一項新服務前，甚至會尋求政府投資，并把它和產品發展結合起來。新浪在開發微博時，很顯然曾與政府監管部門密切合作。該項服務能迅速終止某些用戶登錄，并且屏蔽掉敏感信息。2011年5月，內蒙古爆發抗議事件時，微博中就不能搜索到“內蒙古”這個名字了。同時，政府也看到了微博和社交網絡的好處。它們可以使公民發泄不滿，還能給予政府及時警告，比如說在某個城市的腐敗現象無法控制時。2011年2月，比斯普（Bishop）在他的博客DigiCha中寫道：“保持互聯網業的健康發展，可以為北京帶來政治利益。”

中國互聯網還會繼續保持這些明顯的中國特色嗎？隨著該行業和中國經濟的日益成熟，中國網民的成長和富有，中國和西方互聯網的區別會逐漸消失。其他一些特征或許會繼續保留，例如三個綜合企業阿里巴巴、百度和騰訊的主導地位。

政府的影響有可能會加強這“三座大山”的勢力。這三家公司精通和政府機關打交道，并且能將監管成本平攤到一個更廣闊的用戶群體。更有可能地是，這三家公司未來會獲得更大的支配地位。這些公司并不購買那些有前途的新興公司，而傾向于建立起自己的大眾化服務。西方公司也建立自己的服務，但同時也購買小公司。因微博服務而成功的新浪，被看做是一個測試案例，來證明小企業能否有機會能趕上大企業。大多數中國互聯網公司，尚未進入國外市場。騰訊最為大膽，它擁有俄羅斯門戶網站Mail.Ru的股權。百度正計劃提供多種語言的服務。最近，李彥宏說：“我們打算擴展到其他市場。”

海外擴張并非易事。中國企業在國內的文化優勢，在其他地方或許是劣勢。即便如此，中國互聯網將給全球帶來影響，從某種程度上講，已經給全球帶來了影響。騰訊從虛擬商品和貨幣中盈利，硅谷也正跟著學；推特已經在觀察新浪微博的運作了。據說，一些歐洲電子商務網站對凡客的經營模式感興趣。未來我們可能將見到更多類似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