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甄別犯罪嫌疑人？

在繁忙的機場里，不止有外出旅行的人。在這里還有一些人在時時刻刻地監控旅客辦理登機手續的情況，檢查旅客托運的行李是否有問題；還有一些人或打電話、或寫email。他們是安全人員，他們會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可疑人員，查找資料，緊張地關注著事態發展，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他們中的一個卻始終不露聲色，靜靜地“觀察”著機場的每位旅客，并最終確定可疑人物。憑借幾十雙“眼睛”，“他”能夠看到一切。“他”是一臺電腦，有監控攝像頭向它提供信息。根據這些信息和情報，它能分辨出誰的行為正常，確定誰可能是犯罪嫌疑人。

但電腦的工作真的有效嗎？其背后的技術能夠準確解讀人類的真實意圖嗎？政治家和調查機構希望類似INDECT這樣的新型分析系統能夠給出肯定的答案。“然而，這項技術的發展也存在著一定的問題”，德國綠黨互聯網專家Konstantin von Notz警告稱，“簡而言之，其問題就是侵犯隱私。”如今，上百萬人處于監視攝像頭之下。寫錯一個字，做錯一個動作，都可能讓我們變成犯罪嫌疑人。

Big Brother嗅探數據

德國聯邦議會監控委員會的一份報告披露了這種大規模數據監測的情況。2010年，德國聯邦情報局（BND）和其他機構曾對大約3 700萬封email、電話和傳真信息進行過分析。其目的是通過搜索諸如“火箭”、“原子”，甚至具體武器名稱在內的大約15 000個關鍵字，來追蹤和識別恐怖分子和武器走私案件。普通用戶日常的溝通聯系信息都有可能是這3 700萬條嫌疑數據記錄中的一個，因為互聯網服務提供商會向當局提供完整的數據流量記錄。然后，由他們決定查看哪些數據包。

這種監視裝置的技術基礎是，互聯網服務提供商用于監控其網絡數據流量的網絡管理系統。通過深度包檢測技術（DPI），他們可以檢測視頻或P2P等所有流量數據，并按照當局的要求標記這些數據。作為此類解決方案的提供者，ipoque的新聞發言人Kristin Wolf表示，“分類整理數據流量是十分必要的，以便德國有關當局可以更有針對性地監測通信數據。”所以，那些只觀看視頻的人們，不必擔心隱私泄漏。對于有關當局而言，分類整理具有的優勢更明顯，這可以減少數據分析的工作量。此外，根據他的觀點，只有不加密的數據才能進行分析。這類技術通常無法查看加密信息。但無論是PGP編碼的email，還是簡單的HTTPS連接，有關當局都可以同步接收，但他們是否能將信息解密，非常值得懷疑。

法律的有限保護

德國的有關當局會根據關鍵詞對一些email的內容進行分析。如果有人在email中提到一個“充滿夢幻般氣氛”的夏日派對，在最初階段這個email會被記錄下來，由關鍵詞過濾器進行處理。如果過濾器并未將此email排除出去，那么審查員還將會親自檢查，以辨別email內容和發送者是否果真有嫌疑。但是，究竟由誰來決定搜索哪些詞語呢？還有，是否應當搜索完全無害的詞語呢？

到底哪些詞語可以作為關鍵詞被搜索呢？對此，BDN官員必須向德國聯邦議會G10委員會提出關鍵詞申請。G10委員會規定，在某種情況下，憲法第10條確定的電信保密規定可以被打破。如果有四名聯邦議會監控委員會委員認可，監控措施可運行三個月，如果有需要此后監控期還會被延長3個月，而且監測基本上涉及所有供應商的所有客戶。對于某個單獨的連接，通常只有在獲得法律批準，而且對其安全性真正產生懷疑的情況下，審查員才會專門對其采取監控措施。調查人員會直接從相應的供應商那里調取電話呼叫記錄或email的內容。無論是一般的還是特定的監測，在沒有真正涉嫌或是確認與犯罪有關的情況下，審查員不能將收集到的數據自行保存。但是，當局并不會透露這些數據究竟如何使用。

有陌生人閱讀用戶的email，聽上去有些可怕。但根據德國的法律這一行為是合法的。在德國，除了G10委員會外，刑事訴訟法也有特例條款，例如，在懷疑與嚴重罪案有關的情況下，審查者可以監聽嫌疑人的通話。德國電信監控條例（TKüV）規定：“服務商應當允許德國聯邦情報局在其客戶的住所內安裝和操作設備”。

通常來說，監視范圍越廣，成功率越低。在對3 700萬個email、電話和傳真內容的分析中，只有213個與非法活動有關，其中涉及違法的email只有12封。現在，德國民眾對政府使用此類設備的真正目的產生了懷疑。與質疑相對的是，德國政府當局仍將對監控設備進行進一步升級。

心理學軟件：誰將犯罪？

除檢查可疑email外，研究人員希望今后還能夠監控社交網絡、聊天記錄、論壇和博客，通過語義分析確定某個用戶談話的背景。例如，由歐盟提供資金的INDECT項目，計算機可以監控所有的網絡體系，通過各種信息分析在線或離線用戶的活動。據稱，INDECT項目還可以預防犯罪——在案件發生之前，通過識別嫌疑人的行為而察覺犯罪征兆，進而阻止犯罪活動的發生。

如今，在線監測技術仍在研發過程中，但是視頻監控技術已被廣泛測試和使用。在波蘭舉行歐洲杯足球賽期間，警方使用攝像機監控機場和鐵路，還在華沙啟用無人飛機巡視體育場館。INDECT項目的推行者希望能夠通過監控威懾來防止犯罪，并通過大范圍地使用IT技術，節省人工監控的經費。新的系統無需人工檢查相機中的圖像，軟件會自動搜索、排查潛在的危險。基于這一目的，軟件將比對警方數據庫中的數據，這里存儲著帶有生物特征識別標志的個人資料以及前科信息。審查員只有在軟件提示出現高度懷疑事件的情況下，才會到現場檢查。電腦判定“嫌疑對象”的速度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波蘭警方會根據他們的日常經驗確定“異常行為”，這些經驗正在成為INDECT行為檢測的基礎。

這些“異常行為”包括：跑動、在同一個地方久坐不起、坐在公交車或火車的地板上、說臟話、同多人會面談話。這些行為不僅特征模糊，而且十分常見。在發生恐慌的情況下，可以研究、分析、預測人群的行為特征。但在個體行動的情況下，相關技術往往難以發揮作用。因此，科學家們也對這種監控措施的有效性表示懷疑，誤報信息的情況相當普遍，這會造成審查人員不必要的忙亂。魯爾大學教授Dominic Kudlacek警告說：“這種判斷算法依然非常笨拙，其技術尚處于起步階段。”他在對機場內人流移動的監控視頻進行分析研究后指出：“在某種情況下，電腦可能會將一個小孩子當作手提箱，反之亦然。目前，指望電腦來檢測異常行為幾乎是不可能的。”

Kudlacek認為，以色列特拉維夫的本·古里安國際機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機場之一。該機場的安保措施證明，人工比電腦可以更好地發現犯罪嫌疑人。古里安國際機場成功的秘訣是，訓練有素的安保人員能夠自行決定跟蹤目標。他們遵循80/20法則：即將自己80%的注意力集中在20%的乘客上。因此，他們會檢查身強力壯、獨自旅行的年輕人，而忽略老人。通過全面的安檢和詢問，他們能夠根據乘客的反應采取措施。當然，即使是這種方法也不是無可爭議的。“人工檢測的問題還是來自于人本身。人總有感到厭煩的時候，偶爾也會改變做法。”英國利茲大學從事監控倫理研究的Kevin Macnish如此解釋。

與人有關的另一個問題是，人總會帶有偏見傾向。我們經常會把注意力集中到特別有吸引力的人或是貌似恐怖分子的人身上。這種有選擇的行為與電腦截然相反，它會不偏不倚地懷疑每一個人，看上去更加公平。Macnish表示，“另一方面，我們會有種共識，在電腦中失誤一次，也許會永遠失誤。”例如：兩個在火車站周圍徘徊的人，其中一人放下手提箱去買報紙，另外一人在手提箱邊等候。這時，電腦會將手提箱判斷成可能裝有炸彈箱，但調查人員卻會認為這一行李箱不是被人偷偷放下的，因此并沒有危險。如何識別人的相互關系，如何確定朝著同一方向前行人員的相互關系，是軟件分析最大的，也是尚未解決的問題之一。

問題猶存 應用逆勢增長

電腦肯定不能包辦所有事情，監控系統仍舊需要有人的參與，這是INDECT構想的一個問題。另外一個問題是，在互聯網上公開收集大量數據，并不符合德國的數據保護法。互聯網政客Konstantin von Notz指出：“人臉識別和利用公民隱私甚至違反了公民基本權利。”例如，在機場，部分監測工作已由私人保安公司進行，它們根本不會顧及受國家基本法律保護的公民權益。海盜黨負責協調“反INDECT行動”的Volker Münch認為，INDECT未來在德國看不到任何希望，至少在立法方面不會為它進行較大的修訂。

不幸的是，現實情況是針對用戶數據的搜索已由計算機轉為手機。當調查人員分析手機數據時，成千上萬的市民數據便會在警察的數據庫中落戶。例如，如果身處示威游行附近時，被監控的機率會更高。這一場景曾于2011年2月在德累斯頓上演。在當時的反納粹游行期間，警方記錄了附近所有在網手機的電話號碼，以及來電和短信數據，以便警方在必要時找到活動的參與者。另外一個案例是，漢堡警方分析了過去一年的所有手機數據，以便弄清漢西梯克城遭受汽車燃燒彈攻擊的來龍去脈。根據相關線索，該案嫌犯最后被逮捕，但線索并非是從監控的成千上萬的市民手機號碼或者IMEI編碼中得來的。通過電話監控系統，警方可以自動定位被監控的手機，并收集所有相關數據。因為這些數據獨立于手機，并不屬于受到保護的個人數據。為避免被電話分析系統意外錄音，以及被判定為嫌疑人，如果附近正在進行游行示威，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關掉手機。另一方面，還有一種調查人員只有在法律許可的情況下才能使用的“秘密短信”監控，該方法旨在追逐某個手機號碼所處的位置。為此，要找到犯罪嫌疑人，就必須已經知道他使用的手機號碼。“秘密短信”是一條包含有控制命令的空白短信，并且不會顯示在嫌疑人手機上。2006～2011年間，德國聯邦情報局和憲法保護局共發出大約75萬份秘密短信。在每次的定位操作過程中，大概都會發送幾百條短信跟蹤嫌疑人的行蹤。

在德國調查人員稠密的監控網絡中，錯誤的言語、錯誤的舉動、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不可能不讓自己變成被懷疑對象。但在其他國家，特別是美國，我們的行為同樣也會被分析和研究。在歐洲人向非歐盟國家匯款時，SWIFT協議將許可美國方面檢查歐洲人的銀行數據（包括姓名、地址和接收人信息）。在美國旅客預定航班時，PNR協議可以查看指定數據，并留存信息長達5年。歐洲各國的內政部長們也希望將此模式引入歐盟。但截至目前，這些條款仍處于商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