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開在貓咪的發情期
錢正楠斜著身子坐在沙發的一角,旁邊高凳上一盆紅花開得如火如荼。嬌艷的花瓣,像是鑲在背后墻上照片里那個女人白裙上的點綴。那張照片占據了半個墻壁。照片上的女人正值妙齡,巧笑嫣然。笑容的濃度可與花的艷麗相媲美。
都說美麗的東西通常有毒,這話不無道理。錢正楠盯著墻上的美人,有一種恍惚的幻覺,照片上夫人如君的笑容,怎么看都帶著諷刺與嘲笑,本來的櫻桃小口正在漸漸變成血盆大口,似乎隨時準備撲向自己。
錢正楠定定心神,轉頭去看看盛開正艷的花朵,他的唇邊浮出一絲微笑,這微笑像是某種交易的完成,隱秘而曖昧,此時一道黑影忽然從眼前閃過,錢正楠被驚了一下,在叫出聲之前,他發現黑影是自己養了兩年的黑貓,樂樂。
錢正楠叫了樂樂一聲,奇怪的是這貓并不像從前那樣欣喜地撲上前來,而是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輕快地跳開了。
樂樂最近有些奇怪,春天到了,貓在發情期通常都是暴躁的。錢正楠并無暇管它,他的注意力都在那盆花上,紅色的花朵開得像火焰一般熱烈,這是一種并不常見的花,來自歐洲某個到處都是石頭的小鎮。從買到它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等待著這花盛開的季節,從上個秋天,到這個春天。
同樣,他也一直在忍耐著如君——他的夫人,從五年前結婚的那個秋天,到現在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屬于自己的春天。
2 大雨淋濕了愛情
錢正楠清楚地記得,五年前那個秋天幾乎是天天爆晴,燥熱的不像是秋季。只有自己和如君結婚那天,老天爺卻像個被惹惱了的孩子,哇哇大哭了一整天。
再怎么大的雨也阻止不了喜宴上的歡聲笑語,它就如同是婚姻降生前的陣痛。與生孩子相比,這次痛的是男人。
錢正楠一邊挎著美麗的新娘如君,與眾賓客推杯換盞,耳朵里灌滿恭維,眼尾也掃到不少羨慕與嫉恨,一邊忍著心臟揉碎般的疼痛。
在某個瞬間,他似乎看到了酒店門口角落里站著的小遙——他的前女友。小遙雖在門里,卻更像是在門外的大雨中。她的臉龐完全被打濕,單薄的身子像一片被雨水打落的樹葉,憔悴而凄惶。
錢正楠晃了晃身子,幾乎有撲過去的沖動,如君攬緊他的胳膊,輕輕地問了一句:“怎么了?”
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忙調整下情緒。再忍不住看向門口時,那里已經杳無一人。
他的婚姻生活,就是從那天的大雨開始的。所以,錢正楠覺得自己的日子從來都沒有晴朗與干爽過。
剛結婚不久,如君的面上就沒了結婚當日的甜蜜與柔情。盡管是新婚,她待在公司的時間也比家里長,每日早出晚歸,節假日也如此。只是明明晴好的天氣出去,回來的汽車輪胎上總是帶著潮濕的泥土。與這個發現有關的是,錢正楠得知自己的同事談非在那些日子經常去離市區幾十公里的大溪地釣魚。如君與談非的曖昧,在他入贅到如君家里之前他就有所耳聞。其實想弄清楚如君的行蹤,只需自己或者找人悄悄跟蹤一次如君就可清楚,但這種事,不是錢正楠想做的。
如果錢正楠不是這么沉得住氣,那么他就不會掙脫相戀八年的女友小遙的苦苦哀求,毅然選擇了家境殷實的如君;如果他不是這么沉得住氣,就不會在得知如君嫁給自己之前已經懷上了別人的孩子時,只是轉過頭咬破了嘴唇。
3 命里注定的遇見
錢正楠,錢掙難,他念著自己的名字,父母取這個名字給他,可真是意味深長。除了這個一下便定性了他的前半生的名字,他們臨死前留給他的只有一身債務。
這些年他也不是沒有努力過。大學畢業的第一份工作是幼兒用品的推銷員,他辛辛苦苦剛賣出一批產品,公司老板就卷著貨款跑了。剩下的幾份工作也都不如意,錢正楠索性辭職,與一個有點錢的同學合作開了貿易公司,半年之后公司剛有了點起色,那同學卻找了個借口把他辭了,自己去獨享其成了。
不管工作怎么波折,好在小遙一直不離不棄。他也曾在喝醉的時候打罵著小遙,叫她滾。說她不該跟一個一事無成的男人在一起,這種男人沒有女人會愿意要!
小遙只是流淚,緊抱著他的身體,不放。
可是后來,他還是掰開了小遙抱著自己的手,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
也許這就是命運,如同自己的名字。他記得自己十五歲時曾遇見一個盲人算命仙兒,此人開口便道:你命運多舛,二十八歲之前干啥啥不成,但是這一年你會遇見一個貴人,抓住了這個機會,你就能翻身……后面說的什么,時間久了,他已經記不得。也可能當時本來就不愿意聽這個瞎老漢瞎白說。可是在以后那些顛沛而不如意的日子里回想的時候,覺得一切還真印證了這位算命先生的話。而且就在二十八歲這年,他遇見了如君。
4 真正的生活,總是表象之外
說到底,其實這場婚姻與大多數人家雞飛狗跳的日子相比,還算平靜。也許這要歸功于錢正楠溫文儒雅的脾氣。到底是如君先發現了他身上的這些優點,還是他主動靠近的如君,有時候他錢正楠自己也弄不清楚。但總之認識如君以后,他的運氣果然轉好。在如君老爸的一家公司里做了部門主管,一時間能力有了用武之地,業績還挺出色。他還清家里債務的時候,手里還剩下了點錢,他想用這錢給如君買件禮物。
如君聽到他說出那筆錢的數目,在鼻子里笑了一聲。
留著給自己買點吃的吧。笑罷,她開車出去,說是要做美容。
錢正楠漠然地站在原地,他本來想拿那筆錢去買一個鉆戒,要知道當時他們結婚時,對戒都是如君買的。有次兩人發生矛盾,如君叫囂道:“錢正楠,你給我記著,你戴上的是我的戒指,就等于嫁給了我,少在我跟前耍把戲!”
他想了想,拿著錢去了保險公司,并且從那以后,他又去了幾次。
錢正楠不會與如君爭吵,如君的驕縱與蠻橫,換個男人誰也忍受不了,當初她若不是因為肚子里的孩子急著結婚,估計也輪不到錢正楠。但是婚結了,卻沒如愿保住孩子,這讓如君一直懷恨在心。就在孩子流產后一周,錢正楠看到從醫院回來的如君,正靠在窗簾上用一種陰森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看到自己望向她,如君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錢正楠也知道,在如君眼里,自己只是一個用來給孩子名分的工具。就像他后來發現如君與談非的偷情,還有如君與其他幾個男人的不正當關系……他已經習慣了,反正大家各取所需。總有一天,他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也許就是今天,這花開得這么鮮艷,而且今天一早,女傭就請假回家,現在,家里只剩下了自己。他從廚房里拿了一杯牛奶出來,放在花盆下的小幾上,牛奶的杯口對著一朵顫巍巍的紅花。他端詳了一會兒,而后伸手搖了搖花朵,花粉從嬌嫩的花蕊上飛起,有一些掉進了牛奶杯里。再過十分鐘,如君就到家了,她到家的第一時間,就是享用女傭人溫好的鮮奶。
5 究竟是誰作繭自縛
一切都如錢正楠設想的那樣,如君一開門就叫女傭,發現女傭不在,就吩咐錢正楠趕快去熱奶。錢正楠裝作很不情愿的樣子,等如君催了好幾遍,才去廚房忙碌。幾分鐘后,他把牛奶杯端了回來,重新放回小幾上。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如君還在房里換衣服,他叫了一聲:樂樂!
如君從樓上下來,端起牛奶杯問:你剛才叫樂樂,貓呢?
剛才還在我眼前竄過去,誰知道跑哪兒了……他彎腰拾了一片葉子,仿佛貓剛從盆栽上掠過。
一杯牛奶下肚,如君臉龐變了顏色。
這牛奶怎么……不等她發出疑問,手已經不聽使喚,杯子當啷落地。如君捂著肚子倒下,驚惶與痛苦的眼睛尋找著錢正楠的身影。
錢正楠冷靜地看著如君,一言不發。
如君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嘴里一絲血線流出唇邊,顯然已經到了生命的邊緣,錢正楠拿起電話撥通120。
而后,他蹲在一邊盯著痛苦掙扎的如君,輕輕地說:你的牛奶里,加了一些紅花的花粉,這種花粉和牛奶摻起來會產生劇毒……不是我,是貓,它剛才在屋子里蹦跳,花粉就落了下來。你別擔心警察會懷疑我,這貓我訓練了兩年了,你以為我喜歡貓么,切……它最近真的經常在花盆上蹦跳,它的皮毛上,還沾著不少花粉呢……
在120來之前,如君停止了呼吸。錢正楠一遍遍陳述著事情的經過:我就給如君倒了一杯奶,喏,就放在那個小幾上,誰知道她喝了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要說這屋里,除了我,就是那只貓……他嗚咽著,用讓人無法懷疑的悲痛與恐懼。
如君的死因很快查明,元兇就是紅花花粉,一切都如錢正楠的設計,警察要求帶走貓回去化驗,錢正楠一一照辦。他想等這一切完結,保險公司的理賠到位,自己就可以帶著小遙——那個還在苦等自己的女人,遠走高飛了。
看著貓被警察帶走,剛回來的女傭驚恐地問:這貓有問題嗎?
錢正楠思忖著怎么給這個鄉下女人解釋,卻聽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自顧自地說:樂樂前幾天生病,你要我帶它看醫生,我以為沒什么事兒,沒料到它半夜就死了,我只好又找了只黑貓替它,怕你看出來,所以抱回來后我就請假回老家了……
錢正楠石化般地立在了原地,他的腦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算命先生最后說的那句話:如果貪心,則自掘墳墓!
(責任編輯: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