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這個聚集了很多有錢人的婚禮宴會上,我瞅準了時機當眾剝下了她的黑色小外套,所有賓客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到了她身上。她并不是新娘,也不是伴娘,只是個得了空子混吃混喝的騙子。
別以為在隆重場合上露臉的全是有錢人,像這個價值不菲的超豪華婚禮上不知道夾雜著多少白吃白喝的窮光蛋。也許你以為有專門檢查請柬的門衛是不是?那只是個虛設,隨便找個什么理由都混得進去。
不過得托她的福我才學會了幾招應付門衛的辦法,否則在這種隆重的場合是不會見到我這種窮困潦倒萎靡不振的土鱉的。我追了這娘們兒仨月,所有的鈔票都貢獻給了交通事業。窮得快連褲子都沒得穿,殺人的心都有。
她顯然亂了方寸,臉紅得跟挨了鐵砂掌似的。
我上前揪了她的衣領就往外拖:“還沒吃飽么你這個騙子!”
她拼命掙扎,慌亂中抓破了我的臉,我很不憐香惜玉地甩給了她一巴掌。懲治騙子變成了當眾廝打。新郎聞聲趕來。在保安讓我們出示請柬的下一秒鐘,我們像兩只發了臭的死耗子被扔出了大廳,同時飛出來的還有她那件傻子都看得出來的冒牌香奈兒。
老天幸災樂禍地下起了雨,我們蜷縮在取款機房怒目相對,各自在心里問候對方的祖宗。
來了個取錢的。
他取的數目很大,持續的刷鈔聲讓人不自覺地去猜想他大概取了多少。想當初我也這么淡定地刷出了一沓又一沓的鈔票,然后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交給了這個厚顏無恥的騙子。結果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她迅速起身,像落水狗那樣使勁抖了抖身上的水,隨這個取了很多錢的男人出了機房。我以為她要用曾經對付我的那套來騙眼前這個男人,可她否定了我的想法:“別以為我會用同樣的招數,那招對付你還行,對別人未免太小兒科了。”
二
搶來的錢我們租了房,買了一堆泡面。
沒過幾天就吐了,饑餓迫使我們詛咒對方出門被車撞死,吃泡面噎死,喝水嗆死。
誰也不承認自己是最先向那個取款者施予善心的人。
他說他取錢是為了救人,爹媽正躺在醫院等著輸液,住院費要1萬6,他還剩下1000就當孝敬我們了。誰也不記得是誰先妥協了,總之我們放過了那小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好像除了掐架就沒什么可做的,她不再離開我的視線范圍,而我也不想出去找點事情做。我想我的工作應該就是在餓死之前看這個讓我連最后一線希望也握不住的騙子如何向上帝懺悔。
僵持了很久,我敗陣了。因為她,很享受這種被受害者仇視的感覺。這樣起碼證明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比她更慘。
我突然在她面前嗷嗷地哭開了。
她問我怎么這么慘,不過就騙了個20萬,怎么連個窩也沒了。
我流著鼻涕告訴她,我的窩給我以前的女人端了。我以前的女人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個窩囊廢,這輩子都不會有飛黃騰達的時候,我看著她猙獰扭曲的臉孔和微微隆起的小腹,做了個艱難的決定:賣房!
“我把房子賣了,房款一半兒給了她,一半兒給了你。因為你告訴我,你有辦法幫我錢生錢。錢呢?錢呢?你倒是說說,你把我的20萬弄哪兒去了?”
“我花了,花在了另一個男人身上,我也被騙了好不好?”
“好個屁,老子現在連死的心都有了……”
都說男人的眼淚最動情,因為男兒有淚不輕彈。輕彈不輕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從我華麗麗地跌倒之后就經常以淚洗面,知道的人,比如前女友,說我是個廢物,不知道的人比如眼前這個騙子,以為我真的想死。她還真跟我服軟了:“你的命就值20萬?你要20萬還不容易?我去給你掙,我還你!”
她說的掙錢的法子就是打扮成名門淑女穿梭于各種高檔場合尋找有錢沒智商的男人。比如上次的婚宴,她說若不是我半路殺出來攪她的局,她保不準現在已經穿金戴銀了。
三
拍賣酒會上我們端著餐盤走向那些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美食,口水橫流。吃了半個月泡面,我們連膚色嫩白的女人都會看成焦黃酥脆的肉餅。她讓我在人前叫她沈小姐,別騙子騙子叫個不停。
我衷心地希望她能釣上個腦滿腸肥的爺,這樣就可以還我20萬了。
如果她說話算話的話。
也許女人生來有魅惑男人的本事,沒過多久還真有個臺商肯以每年20萬的價格包她。
在看過臺商觸目驚心的容貌之后,我對她起了憐憫之心。
“你不放心的話我給你打個欠條吧,我說還你20萬就肯定會還,只要你別在我還你錢之前死了就行。”
她說完還真就給我打了個條,字丑得跟臺商的臉似的。
我承認她收拾東西的時候我有些難過,跟死了親人似的。在這個世上我已經沒有親人了,她好歹陪伴了我半個多月,臨走的時候她回頭看了看那幾包還沒吃完的泡面:“我會定時給你錢的,以后你不用吃泡面了。”
她的新住處并不遠,就在附近的高檔小區。我只恨自己沒有英俊的外表好去做個鴨。
也許對于包養這種事我了解得太少,不知道被包養者可能遭受哪些精神和肉體的折磨。比如她吧,兩個月不見就跟走了趟人間地獄似的不人不鬼。她說要不是那20萬的債她早離開這個折磨死人不償命的鬼地方了。
她說答應過我的事不會食言。
我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問她愛過我沒有。
她笑了:“那你呢?你愛過我沒有?”
我點頭了,說愛過。
我看過一部電影,一個男人因為一個愛情謊言吃了一個女人一輩子的軟飯。
四
她開始給我發信息。
吃了么?睡了么?在干什么?有沒有看電視?無聊么?
我千篇一律地回復:吃過了,沒睡呢,在看A片,真他媽無聊……
然后她笑,打來電話:“我也無聊。要不你來找我?”
“不,不。我不想壞你的好事。我看A片的時候把男女主角想象成我們倆了,我真后悔沒有在這陰冷潮濕的屋子里和你做一場酣暢淋漓的愛。真他媽后悔……”
就是這樣,不痛不癢。
直到有一天那個滿面橫肉的家伙出差,我們的身體才有機會狠狠地撞擊在一起。
那天她給我做了飯,最后一杯酒還沒入喉,我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剝開了她的衣裙。我以為只有我心急,卻沒想到她已經快我一步爬上了我的身。我摩挲著她光潔柔滑的肩,看她胸脯和腰際的贅肉忽上忽下地跳動,明白了什么叫做活色生香。
我緊緊咬住她飽滿欲滴的胸,流著汗液和口水在她身體里縱橫馳騁……
我問她,我們還能做多久,她說,隨便。這一隨便,就隨便了半個月。我甚至開始擔心,她會不會用這半個月的交歡來抵償她欠我的20萬。對我而言別說半個月了,就是半年半個世紀,她也不值這個數啊。
有種說法是女人容易愛上和自己上了床的男人,說得文藝些就是張愛玲那句“通向女人心的路是陰道”。
顛鸞倒鳳了半個月,愛的鑰匙沒開啟她的心,卻卡在卵巢了。她,懷孕了。
當她喜不自禁地指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告訴我她懷上了的時候,我恨不能一腳踹破她的肚皮。我怎么可能愛上一個騙走我20萬并且被個惡心至極的老男人包養著的女人?我之前的女人就是這么喜滋滋地指著自己的小腹告訴我她有了的,但是,不是我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的肚子里現在裝著100萬吶。”
她笑了,像個撿了便宜的小婦人。她說她已經告訴臺商這個孩子是他的了,臺商說只要她生下孩子就給她100萬。就是為了這100萬,才有了那半個月之久的縱情交歡吧。
我是真的有點懵了。
我們的相識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不夠體面的追逐。她是騙子,我是被騙的傻子。現在,她又騙走了我的精子,悄悄在肚子里孕育出了個孩子。
橫豎左右,與愛無關。
五
“我已經想好了,就算他不給我100萬,生下孩子之后也要和你遠走高飛。我沒有辦法守住自己的身體,但一定有辦法決定懷上誰的孩子。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覺得老天對我還算不薄……”
我并不奢望這時候會有什么愛情降臨在我頭上。如果我有錢,我或者完全不需要愛情這些扯淡的東西。我更希望她肚子里那團不知道姓什么的臟東西能連同大便一同沖進下水道。
因為,誰也不知道那是誰的種。
我的詛咒應驗了,她在連續給我送了三次錢之后的一個晚上流產了。我看到她佝僂著身體從小區跌跌撞撞地沖出來,兩腿發軟癱坐在地。
“快送我去醫院!”
“好。”
醒來后,私人診所,沒有護士,沒有白大褂。
只有一面白墻和一個神婆一樣的中年婦女面無表情地拿著抹布擦拭剛剛塞入她體內的鉗子。這不是正規的醫院,而是簡易的私人診所,100塊錢就能搞定。
因為沒有打麻醉,我記得她是在持續的哀嚎聲中暈過去的。
醒來后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我們一無所有了。我還是欠你20萬。”
“不,你已經給過了。”
準確來說,是臺商已經給過了,30萬。
他說如果我有辦法讓她流掉孩子,就給我30萬:“我之前是想要個孩子,沒想到我的兩個兒子知道了要和我斷絕父子關系。所以那個孩子不能要了。你也知道,我們感情很好,我實在不忍心親口跟她說,她也一定不答應的。你是她朋友,如果有辦法幫我清空了她的肚子,我給你這個數。”
我記得給她下藥的前一天,她說遇到我之前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如果我能繼續讓她騙下去,她一定像個爺們兒一樣用心騙我一輩子。
瞧,角色顛倒了不是?她說這就是愛。
我最終選擇了30萬,因為如果這個“騙”是一次性的,我連原本屬于我的20萬都拿不回來,還要被扣上一頂烏龜的帽子。
我換了她的藥,看著她毫不猶豫地服下去……
“現在你再也不欠我什么了,相反我還要給你10萬。我只要屬于我的那份。我,不貪。”
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了臺商的短信:“其實我患有無精癥,根本無法生育。30萬算是我給你們這對狗男女的施舍!恭喜你親手做掉了自己的孩子!另外,千萬別小看富人的智商,那只會讓你們死得很慘!”
電光火石間,我明白了一切,于是我的世界,在她凄絕婉轉的笑聲中,裂成碎片。
(責任編輯: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