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真偽辨（一）

玉之有沁，成因復雜，尤為難辨，古今言沁者，名目繁多，措辭閃爍，故界定飄忽，如下所列，非已確立，資料所及，語詞所陳，實為探討所指，此錄。

“沁”字可解釋為吸收或滲入的意思，玉的沁色是因玉器埋入土中，經千百年受底層各種不同性質的礦物質作用以及各種不同化學成分浸擾，表皮的一層保護膜被破壞而產生的顏色變化。沁色主要與玉材、玉質、埋藏土、介質環境、埋藏時間等因素有關，地區環境不同，沁色也就不同。

所謂沁是非原生玉質本身所有的次生變化。由于玉是一種礦物集合體，本身就存在著密度、硬度的差異，又受人工琢制過程中工藝的影響以及玉料本身存在的一些肉眼難見的綹裂和玉質的老化，再加上玉在年深日久的自然環境中或被緩慢氧化，或被周圍其他物質的滲透侵蝕，外觀上發生色變甚至質變，又因生坑、熟坑、干坑、濕坑的差別，使得玉變得五顏六色。沁實際上是玉的一種瑕疵缺陷，但卻是鑒別古玉真偽的依據，成為古玉的重要特征之一，歷來人們對玉的沁色不厭不棄，沉迷其中，自宋代仿古作沁始，歷來花樣不斷翻新，沁是美色，被愛玉嗜古者賦予了種種美名。

沁 名

玉沁的研究由來已久，唐代詩人仲之元的《玉賦》應該是中國藝術史上最早描寫沁色的作品，“五色相宜，千名竟出。振鶴羽以益鮮（白），聳雞冠而增煥（紅）。匪蒸栗之足侔（黃），何純漆之能亂（黑）……騰虹于白氣（孩兒面），或見女以青衣（天青）。山林孕之而含郁，川讀育之而漣漪。”用優美的文字寫出玉的白、紅、黃、黑等沁色。

從宋始起人們對古玉沁色的關注和研究就更多了，明代曹昭《格古要論》中說“有紅如血者謂之血玉，古人又謂之尸古……有黑漆古，有渠古，有甄古者價低，嘗見菜玉連環上儼然黃土一重，并洗不去，此古土也。”清末民初是古玉研究史上的重要時期，也是古玉沁色研究的繁榮期，一大批研究玉器的專著先后問世，如吳大澂的《古玉圖考》、陳性的《玉紀》、陳壽基的《玉譜類編》、呂美璟的《玉紀補》、李鳳廷的《玉記正誤》、章鴻釗的《石雅》、劉子芬的《古玉考》、李宜與人合著的《玉說》、錢啟同的《玉說薈刊》、劉大同的《古玉辨》等等。這些古籍中常有“爛石豉、雨過天青、峨眉黛、美人髻、金貂須、魚腦凍、玉帶纏腰、長虹貫日、孤雁宿灘、紅日東升、蒼龍浴海、桃花流水、澄潭水蒼”等形容詞，讓人看了浪漫美妙，充滿遐想。

古人對玉沁色的命名和形容確已達到了相當的水準，如，色如干栗，名曰“甘黃”；色如蜜蠟，名曰“老甘黃”；受水銀沁而色黑的稱為“黑漆古”；受血沁深者為“醬紫斑”，淺者名“棗皮紅”等等。古代有沁色“十三彩”之說，十三并不是一個確定的數字，只是表示沁色的變化詭秘和色彩繁復而已。沁名歸納起來如下：

按物性命名

黃土沁—色如干栗，俗稱“玵黃”；

松香沁—色比干栗略深，盤后猶如蜜蠟，俗稱“老玵黃”；

靛青沁—色如天青，俗稱“玵青”，深如藍寶石色的又稱“老玵青”；

石灰沁—重沁，白如雞骨，俗稱“雞骨白”，輕沁色如碧桃，綠中透紅，盤后猶如碧霞玉璽，俗稱“孩兒面”；

水銀沁—色黑，盤后色如烏金紙，俗稱“純漆黑”，又稱“黑漆古”；

血沁—色赤，色有濃淡，淡者稱“棗皮紅”，濃者稱“醬紫斑”；

銅沁—色綠如翠，盤后脆嫩綠潤，俗稱“鸚哥綠”。

按色彩比喻

紅—鶴頂紅、雞血紅、朱砂紅、燕支斑紅；

綠—松花綠、蘋果綠、焦芽綠、瓜皮綠；

黃—蜜蠟黃、雞蛋黃、秋葵黃、粟色黃、黃楊黃、老酒黃；

青—鐵蓮青、竹葉青、蝦青、膽青；

紫—茄皮紫、玫瑰紫、羊肝紫、檀紫、靈芝紫；

黑—烏云片、淡墨光、黑漆古；

白—雞骨白、象牙白、魚肚白、米白、梨花白。

按沁色數量形容

一色沁—“純一不雜”；

二色沁—“黑白分明”或“天地玄黃”；

三色沁—“三光普照”或“狀元及第”、“桃園結義”；

四色沁—“四維生輝”或“福祿壽喜”；

五色沁—“五星魁聚”或“五福呈祥”，曰“青五彩”；

多于五色沁稱為“群仙上壽”或“萬福攸同”，曰“渾五彩”。

古籍有關沁色之說不過是用吉祥語分辨沁色的多寡而已，還有形容沁色紋理的名詞，如“蛤蟆皮、牛毛紋、魚籽斑、冰裂紋、亂柴紋、螞蟻腳、唐爛斑、灑朱點，尚有些專用名詞，如脫胎、寶漿（包漿）、蛀孔、蝕斑、靈泉、玉璞、玉筋、玻璃光、地漲足等等。沁色多變，真幻莫測，雖然如此，判斷沁色仍舊遵照“以透為貴”的原則，沁色深入玉肌越沉越好，沁色奇俏被稱為“巧沁”，巧沁也歷來被尊為沁中上品。古人命名和形容玉沁色今天看來曼妙有趣，富有詩意，可以發揮人的審美想象力，但畢竟有些不嚴謹，有些尚可理解，有些還是缺乏科學的實證，更不能憑借有些飄忽不定的形容詞來準確判斷，正因如此，才使得人們不斷探究奧秘而樂此不疲。

成 因

玉之所以受沁總的來說是與玉質、地熱、濕度、壓力和不同地區所存在的化學物質與礦物質等因素有關。就玉本身而言屬于非均質結晶體，密度、硬度分布不均，有些部位肌理致密、硬度高、耐腐蝕性強，色物質就較難沁入；玉有些部位相對疏松，硬度低，分子顆粒較粗，而就較易使色物質沁入。因為玉質本身質地不均，在長期內應力作用下就會發生解理現象，產生綹裂，相對就容易被浸染侵蝕。

古玉也會因為玉質不同，所處壤質、環境、時間長短不同，沁色、沁相、受沁的程度就有所不同。如濕坑比干坑容易受沁，有些玉器會全部受沁變色，有些則只是局部變色，入土古玉完全不受沁的很少見。通常情況下，沒有百年以上不太可能形成目視可見的沁相，受沁是一個很漫長的緩慢漸進的過程。

沁色與地域環境、土壤性質有密切的關系，在自然條件下，酸堿度呈中性，干濕適度且成百上千年不變的環境是不可能絕對存在的，大多不是偏酸就是偏堿，干濕變化很大，其周圍還會存在可與之發生氧化置換作用的礦物成分。古人墓葬多放置水銀、石灰、朱砂，認為可以防腐、保干、辟邪，這些強腐蝕性物質更加大了玉器受沁的可能性。

玉器的結構中有水分，這些水分是有機的生命體，會運動呼吸和生長，這也是玉器在出土過程中發生變化的原因之一。其實所有的沁色都和土壤有關，土壤的地質和地層也決定著玉器的沁色。土壤類別大約有六十種，土壤的顏色與土壤中所含化合物的種類有關，氫氧化鐵為紅色，在土壤中含量多時呈現不同程度的紅、棕紅及棕黃色；二氧化硅、碳酸鈣、高嶺土、氫氧化鋁等為白色，土壤中含任何一種這類化合物時，呈灰白、淺灰或黃灰色。像廣東、浙江、江蘇地處東南方，出土的古玉較多酸蝕和殘缺；寧夏、甘肅、山西、陜西等西北各省土干，玉受沁蝕的部分較少，亦較能保持原貌，亦即所說的北方較干燥受沁較淺，南方地濕受沁重，易變質。

古人常按玉器出土地點和地形原因認為，以甘陜出土玉器為最美最上，魯豫晉冀以及皖北蘇北為次，東北再次，南方最次。這是因為西北地區由于地勢較高，又多干旱干燥，所以出土的玉器多完好無損，而南方的潮濕季節多，陰暗潮濕對玉器是一種破壞，出土的玉器多表面紋飾受損而被腐蝕變得不清，中原地區的土質較沙堿性多，認為出土的玉器較為優美。

東北地區屬于黑土范圍，出土的玉器往往會出現兩種情況：一是沁入時間長久時，一旦微生物和玉器發生質變，其著色點就是徹底地滲入，會將整個玉器的水分結構充分改變；二是沁入時間不長，微弱的質變就不會沁入玉質，也就不會出現沁色，這是黑土對玉器沁色影響的主要特點。

南方大部地區為紅土，這樣的土壤含有大量的鋁鐵物質，腐蝕性大，就導致了南方出土的玉多是被腐蝕嚴重。酸性的土壤會直接破壞玉器的內部結構，將玉的內部結構分化，玉質甚至會氧化、裂變直至鈣化。由于玉料在滲變時會本能地收縮內部的水分結構，然后再吸收周圍的土壤水分，這樣沁色就會在玉器的吸納通道中進行腐蝕，于是就會出現整體面積的腐蝕。

黃土介于黑土和紅土之間，既沒有黑土的蝕性也沒有紅土的銹性，成了最好的保存土壤，這種處于中原地帶的黃土使得出土的玉器最為優美。玉器的沁色和周圍的環境、物質有很大的關聯，大自然造就的沁色，人類沒有誰能做得惟妙惟肖、鬼斧神工，沁色也就成了鑒賞玉器真偽的一大要點。

特 征

古人對沁色的描述讓人充滿遐想，沁色既有形成的原因也有人為的想象和附會，更有刻意的造偽。玉不入土，難以為沁，真正意義上的沁是那些出土玉上沁色的特征。玉器受沁質變是有順序的，首先玉質致密部分變透變熟，較為疏松的部分顯現出飯糝和豆花一樣的白化，原本肉眼看不見的綹裂也開始顯現；然后在自然力和其他物質的侵蝕下，白化疏松的部分會逐漸加重，雜色也會在綹裂處、刻痕處沉積并深入擴散；再久一些，灰沁就會開始呈現，接下去就會在壤色和其他雜色作用下發生色變，呈現出雞骨白、象牙白、甘黃、褐紅、銅綠等等各種沁色。有些在鐵、腐殖質、水銀黑的作用下會浸染發黑，沁色是由深入淺，從綹裂和白化處向內擴散而顯現出色變層次，沁色色變會呈擴散漸進的現象，這是造偽所不能實現的。

沁色

沁色形成與相關物質相聯系，可以用介質來命名。

石灰沁：最有特色的是“雞骨白”，廣義的雞骨白有七十多種，真正的雞骨白表面都會有嚴重的鈣化特征，硬度也會比原來有大的降低。雞骨白玉白中閃黃、閃灰或略顯枯黃，即便有鈣化現象，也不會呈現白色粉末狀。生坑雞骨白，白化層相對疏松，親水性強；熟坑玉性得到一定恢復，表面會有一種極溫潤的光澤，稱之“寶光”。雞骨白會在局部玉質致密處留有一些可見原生玉質的地方，通常會呈現不規則的斑點或特有的紋脈狀生長線，看上去極像透明的水線。有的脈絡類似于雜草枝蔓，常被稱之為“玉斑”或“出筋”。雞骨白即使保存得再好也會慢慢變透，透露玉質，玉質會越來越明顯，硬度也會越來越高。任何雞骨白都會有雜質，雞骨白容易發生在那些入土時間長久，玉器原本質地較差，埋藏地區比較溫暖的環境中。雞骨白是典型的石灰沁，古人有“冰清玉潔，境界全出”、“即覺道氣沛然，悲憫之心如撫來人”的形容贊美。

黃土沁：古書中常以各種黃色來形容，但土層不一樣特征就會不同，北方黃土地的土層淺沁和南方濃厚的沁色就使人容易辨認，中原的土質沁色就比較入內，沁入的結晶斑多呈現沙粒狀結構。土沁又可分為許多種，是出土古玉最常見的沁色，剛出土的古玉沁色會比較活潑，經盤玩養護，沁色往往會逐漸加深甚至會慢慢擴散。土黃的沁色主要是由少量有機質碳化形成的，少量三價鐵離子也可以產生黃的沁色。

水銀沁：水銀氧化后會生成黑或黑褐色的氧化汞，與出土古玉中常見的沁色相似，古玉沁色是由于水銀沁入而產生，故稱為水銀沁。其實黑色的氧化汞受熱分解后出現水銀正與之相反，測試表明，水銀沁的古玉并無水銀蹤影，也找不到絲毫氧化汞的痕跡，其主要顯色雜質是碳化程度不等的有機質。關于古玉受沁發黑是否與水銀有關，至今尚有爭論（由于水銀含汞，會對玉器的紋理產生沁蝕和腐朽，造成玉器的表面有被銹蝕的坑洼狀，水銀沁入后玉器的紋理結構處不再產生生長紋，像個保護罩一樣，其他沁質難以沁入）。古人俗稱的“純漆黑”常被列入水銀沁，但其沁色應該同水銀、棺木和泥土三者都有著一定關系，三者缺一不可。水銀沁一般為小片狀或樹根須狀，而且浸蝕較重，出現凹陷的沁痕，黑色中會透出赭紅色，光照之下可見銀星閃爍。水銀沁的變化名稱很多，以沁重為珍，“釘金斑”是沁中較為珍奇的品種，亦即古人所謂“魚腦凍”、“魚籽斑”，這類沁種斑斑點點，蕭散古雅，有一種荒率蒼茫之美。

血沁：古人認為，玉隨葬被人身上的血液浸染而成紅沁色，所以又叫“尸沁”，其實這種說法并不科學，古玉若受沁至少要經過幾百年的時間，死者血液變質色變，亦不可能滲入玉質內部，紅沁色與血毫無關系。不過血沁的名稱沿用已久又十分形象，以血之顏色比喻紅沁色未嘗不可。紅沁的形成主要是因為玉器在地下埋藏久了，玉質中原本疏松和綹裂部分與周圍的紅色礦物質長期接觸，受到沁染而成。細分紅沁色有三類：一是鐵銹紅色，成色清澈寧靜，淺淡處呈橙和橙黃色，這種紅沁色是由三價鐵離子形成；另一類沁色呈赭紅，則是由有機質碳化產生；第三類紅沁色較少見到，呈鮮亮紅色，稱“朱砂沁”，也有人以為朱砂的成分硫化汞分子多，不溶于水，不可能隨地下水分滲入玉質內部形成沁色。會有一種情形，古代的朱砂用于墓葬，作用是辟邪，大墓葬都會在墓室的底部和棺槨內撒上朱砂。由于朱砂紅色經久不褪，有些玉器出土后會覆蓋著朱砂，有的是受水的沁染而形成一個非常鮮紅的沁色。真正受紅沁的古玉除了玉質有老熟的特征外，要么綹裂嚴重，要么沁蝕厲害，而且這種紅沁往往是由表及里，濃淡深淺變化的層次感極強。常見的紅沁是“灑金紅”，呈紅中閃黃的桔紅色，“棗皮紅”呈紅中閃褐，沁周邊常有黃褐色暈散。北方土壤干燥，沁色較濃，近似赭色，南方土壤濕度較大，沁色較淺。朱砂紅紅中泛紫，沁表往往殘留朱砂痕跡并與沁層粘連。玉受血沁而變紅的說法甚廣，似成定論，但從考古發掘中得到的多見鐵銹色的沁色，幾乎沒有帶紅色血沁的，傳世的血沁玉很可能是后人染色。血沁最容易沿玉質綹縫紋理沁入，因而帶血沁的玉器紅色不一，深色往往呈線狀、脈絡狀、網狀的走勢和分布。

銅沁：古人命名的沁色中，銅沁比較準確，因與青銅器相關，銅銹會產生綠沁色。真的銅沁必然濃淡不勻且加有絲縷狀色帶，有時還能找到小塊的玉材原色（地章）。玉受銅沁，細薄邊緣處多少會有一些透光感，銅沁綠古玉身價位于諸沁色之首，但卻十分嬌嫩，易溶于水，一般不適合佩戴和盤玩，應盡量少與手接觸，適合案頭觀賞。

水沁：呈白色，像白化現象，但大都呈分離狀附著在玉器的表面，有些像是粘在玉器表面的一層水垢，厚薄不均。白化水沁外觀上看，薄如云翳，通常情況下，陰刻槽內積白較重，分布也并不均勻。水沁與鈣化不同，水沁淺浮，一沾水原玉色或其他的沁色會立刻顯現出來，干了以后又會發白，而且常與其他沁色相伴生；還有一種現象，似玉質內存在少許灰白色或水白色的絮狀物，大多呈團分布，往往還可以在絮狀周圍觀察到土氣，問題的關鍵是，水沁的形成與水有關，但不是外界的水分沁入引起，而是內部的石分子失水造成的。（未完待續）（責編：蔚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