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式”的敘述奇觀

作者簡介：蘇文（1988.2-），男，土家族，湖南張家界人。現為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文藝理論；

方義祥（1979-），男，漢族，重慶人。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文字學碩士研究生，現代漢語方向。

（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 重慶 401120）

摘 要：《岡底斯的誘惑》采用了“迷宮式”的敘述方式，通過虛構、錯亂、缺失等語言技巧，表達了作者意圖融入西藏卻又不能理解西藏的焦灼，彰顯了馬原式的敘述奇觀。

關鍵詞：《岡底斯的誘惑》；“迷宮式”；敘述奇觀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2-0000-01

吳亮稱馬原的小說中存在很多“馬原的敘事圈套”［1］，曹武飛則將其小說敘述方式界定為“敘述奇觀”［1］。讀者甚至用“馬原式的‘敘事迷宮’”［1］來表達觀感。羅蘭·巴特曾言，一個有良知的作家認識到所有“寫作的虛假性，從而和作品嬉戲。”［2］而在《岡底斯的誘惑》中馬原正是意識到了這種虛假性，才在奇觀化的敘述方式中和讀者展開了“迷宮式”的嬉戲。

奇觀一：故事的虛構與時間的錯亂

《岡底斯的誘惑》中馬原將這四個互不相關的西藏故事雜糅在一起。不厭其煩的告訴讀者小說的虛構性。“當然，信不信由你們，打獵的故事是不能強要人相信的。”［3］故事情節僅是一個個故事，既非真實，也不帶作者個人體驗；小說中常出現虛構的人物，較典型的就是姚亮。第一節就提到，之后又說姚亮是隊長但又非確有其人，虛構的人物身份模糊不清；小說中還不斷閃現馬原的自我暴露：“關于姚亮，并非確有其人，但他也不一定不可以來西藏”。［3］馬原就這樣肆無忌憚地讓敘述者在小說中露面，一再破壞事件順序，強調故事的虛構性，拆除“虛幻”與“真實”的壁壘。這就是馬原所希冀“亦幻亦真”的藝術效果，讓讀者置身充滿著閱讀挑戰的敘事迷宮。

讀者身處迷宮中，思維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既然故事和人物都是虛構，那么其他的因果關系也可是虛構。實際的確如此，馬原在小說中也承認這點。在講頓珠、頓月故事時，不識字的頓珠在失蹤一個月后竟能唱全部的史詩，但沒有一個解釋能說服其他解釋的持有者。作者在此抽離了因果關系，采取近乎神奇的片段故事拼合起來就建構成小說大體框架。馬原在此以迷宮制造者的局外人身份，用同樣“迷宮式”的敘述方式講述。對于這種創作方式，馬原曾說道：“寫作者關注技法，告訴讀者，連作家也不能確切故事的真實性，宣稱故事是假的”。［3］

小說中還由于敘述者直陳事件，打破了常規敘事時間順序，多個故事斷裂成更多不連貫的故事場面。作者就在這種錯亂的時間效果中營造了敘述主體的缺失。這也給身處迷宮的讀者一種全新感覺：故事就是在錯亂的時間里發生的，敘述者只是把它敘述出來而已。陳平原也提到“時間是小說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時間同故事人物具有同等重要價值，凡是真正懂得，或者本能地懂得小說技巧的作家，很少有人不對時間因素加以戲劇性地利用的。”［4］因此時間的混亂也在“迷宮式”敘述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成了讀者深陷文本迷宮的有力證據。

奇觀二：缺失的敘述中介與讓位的感覺

當讀者被虛構故事和倒錯時間弄的不知所措時，敘述者高度的“自覺意識”使敘述者與故事保持了距離，作者并非站在讀者和故事間充當敘述中介，而是在不斷地把讀者往故事的對話中拉，好像這些故事皆與作家無關。第五節中，馬原在講雪山狩獵過程時，敘述者跳出來直接讓讀者參與到故事中，“你隨他們去，他們指給你一個很大的碎石堆，你看見了他們叫你看的”。［3］敘述者好像在告訴讀者，你所看到的并非通過作品，而是通過你自己的眼睛，敘述者并非在現場向你講故事。為了證實作家在小說中并沒有自己的主觀意識，作家甚至還特意讓讀者設計故事，直接參與故事的發展，將讀者變成了一個小說迷宮的認知者和設計者。敘述者就這樣把問題拋給讀者去虛構，設想故事的多元結局。至此，敘述者“迷宮式”的敘述方式致使讀者的思維方式發生轉變，敘述者的中介作用由此隱退。

敘述者在文本中一般不袒露感受想法，而是不斷地把感受想法強加于文本中虛構的人物身上。“雨中看天葬”的故事中，四人在去看天葬的路上起了爭執，作者將敘述者“貶為”旁觀者不發表任何觀點，轉而將視角讓予陸高。“作為一個旁觀者，陸高覺得頗有意思……連他們自己也未必就相信自己要說服對方的那番推理，他和他們一樣，不過都在猜測罷了”［3］。其實，敘述者也在猜測自己的見聞是否能被讀者所認可。因此，敘述者自己也以“迷宮式”的敘述方式將想法和整個故事交予讀者自己來處理。文本中，敘述者不單單將錯和對、存在和發展的問題交予讀者自己去構思，甚至還把美丑對照的評判權轉交給了讀者：“有的漂亮，有的說不漂亮，五個人起碼有三種觀點”。［3］作者在敘述時，不附帶任何觀點看法和感情色彩去參與評論。文本情節就像故事發生場景一般直白，沒夾雜任何愛憎的情感因素，也不摻雜錯和對的觀點評價。馬原就是借用這種“迷宮式”的敘述技巧讓讀者感覺缺位，僅是敘述，拒絕評價。

奇觀三：敘述方式的神幻與神秘的焦灼

當讀者還置身于前兩中敘述奇觀不能自拔時，馬原又采取了“神幻”的敘述色彩來暗示讀者該故事流傳的久遠。譬如在頓月、頓珠的故事里，頓珠突然變成說唱藝人的原因，馬原給出了解釋：“失蹤一個月，那之后頓珠就成了說唱藝人……不識字的頓珠就做出這樣的奇跡”［3］。原因是傳說故事，“一旦進入神地，誤飲一處水泊的清水后就會說唱了”。故事離奇得跟神話故事，敘述者卻一再強調“故事是從最老牧羊人老祖父那兒久遠流傳下來的”，敘述者沒有絲毫理由篡改故事，故事依然按原來的模樣呈現在讀者面前，于是敘述者再次失蹤，依然沒限制讀者的思維。敘述者僅是講述神秘的片段，但從未告訴讀者何為神秘因素，是否存在，從而讀者可自由參與小說迷局設定，并趨于融洽。其實這也是馬原為了達到“亦幻亦真”的敘事迷宮效果所做的努力。

我們還會發現四個故事間的情節線索是零散的。讀者得到的更多的是一種混雜恍惚的印象。究其深層原因，拼合這些表面上看似毫無相關的事件，好像并不參雜作者意識，其實作者這是從另一個角度表達思想感情的手段。它在建構一種馬原在面對西藏時的總體感受：因無法真正理解西藏，從而使得敘述者焦灼，他無法將自己的感受真正完全表達，于是他只能迷宮般擺出自己見聞陳述，盡最大努力接近真實，他甚至認為直陳事實就能讓自己和讀者不斷靠近真實。馬原曾談過自己沒法接近西藏的真實：“在西藏大半輩子，我就不是這里的人，雖然會講藏語，喝酥油茶……我說不是，因為我不能像他們一樣去理解生活，我只能猜測，最大的接近”［3］。馬原道出了自己難以接近的挫敗，雖然外在一樣，但終究沒法脫離“圍觀”的尷尬而直達神秘西藏，所以只能用語言敘述故事。因此，無法接近的神秘以及無法闡明的真實，只能在作者“迷宮式”的敘述中來實現。

馬原的敘事奇觀引起眾多先鋒派的競相模仿，“80年代中后期，馬原小說的巨翅的投影覆蓋了幾乎整個中國文壇，而且成了包括余華、莫言、格非等后來名噪一時的先鋒作家在內的青年作家們的敘事藍本”［1］。由此這種“迷宮式”的奇觀化的敘事風格從文本之內又演繹到了文本之外，成為了一場文壇的先鋒奇觀。

參考文獻

［1］ 王愛松.當代作家的文化立場與敘事藝術［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4．

［2］ 馬原．馬原代表作·1980年代的舞蹈［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4．

［3］ 陳平原．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