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我正待在另一個星球上,也就是日本。對普通西方人而言,這是一種類似于從嚴重顱腦損傷中恢復的體驗。在這一體驗中,周圍的世界大體可辨,但總有那么些事情無法理解。舉個小小的例子:他們在賣綠色的奇巧(Kit Kats)巧克力(不是包裝紙——我可不那么容易被打動——綠色的是巧克力本身)。
此外,就像某些傷者要努力使自己重新熟悉日常生活一樣,你也要不斷地重新學習,學習如何去做那些在過去簡單明了的任務,比如上廁所。在日本,你可以使用簡單實用的地上坑洞(逆向蹲坑式廁所),或者,使用他們著名的高科技產(chǎn)品之一:配有加熱坐墊和遙控噴射臀部清洗裝置的東陶公司超級馬桶。后者的使用率正在增加。
不過,我來日本的目的不是坐馬桶。我來這兒,是要為《衛(wèi)報》寫一些旅行見聞,所以,我便有機會穿行于日本各地。但有時,所見所感多會有不堪重負的感覺,這時,我就躲到賓館的房間里,盯著電視看。
上世紀80年代,一款名為《持久力》的游戲節(jié)目曾娛樂了幾百萬民眾,節(jié)目中的選手必須經(jīng)歷一系列令人身心俱疲且程度不斷加深的嚴酷考驗。從那以后的幾十年中,日本的電視節(jié)目一直令西方觀眾感覺吃驚和困惑。不久前的一個晚上,我就看過這樣一檔節(jié)目:有位男士將一勺沸騰的熔融金屬倒入了自己的嘴中;然后是一只老虎將人咬成重傷;再然后,是一部滑稽系列劇,內(nèi)容是用某種海洋生物蓄意毒害一位演播室嘉賓。
不過通常情況下,日本電視節(jié)目索然無味的程度令人吃驚。大多數(shù)節(jié)目的內(nèi)容都是,幾位超級激動的嘉賓,頭頂灼眼的燈光,坐在用類似于彩色什錦糖裝飾的奇異洞穴般的演播室中,喋喋不休地胡亂談著與食物相關(guān)的話題。食物、食物,一切都是食物。人們在吃食物,回答關(guān)于食物的問題,有時甚至只是對著食物指指點點,然后開懷一笑。宛若他們剛剛發(fā)現(xiàn)食物,對于食物存在這一命題本身總是莫名驚詫。就好像,你在觀看冗長的頒獎盛典,場面絢麗、星光熠熠,時間已到11點鐘,所有嘉賓都服用了安非他命,屏幕上不時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字幕,每隔10秒,盡管沒有明顯理由,畫面會切換成一碗面條的特寫。是的,在日本,90%的電視節(jié)目均是如此。
這樣一個國家,高新技術(shù)的使用已近泛濫荒謬,電視節(jié)目的處理方法竟如此老套,令人驚異。 盡管電視屏幕上提供的是老套的素材,是充滿錯亂癲狂、幾近歇斯底里的快樂歡唱,但一旦走出戶外,你會發(fā)現(xiàn),這兒的民眾看上去卻異常平靜,好像已經(jīng)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周圍花哨的技術(shù)催眠。
關(guān)于日本人總是極度禮貌的傳統(tǒng)說法也所言非虛。有時,他們太過熱心,熱心得幾乎讓人頭疼。比如,你向路人詢問最近的摩斯?jié)h堡(Mos Burger)在哪兒,如果當時他們并不知道答案,通常他們會迅速掏出智能手機,用谷歌地圖定位,或者給朋友打電話請教。若幾經(jīng)周折后仍不能提供具體的路線,對他們來說,這無疑是極大的打擊。在倫敦,路人會以微笑和聳肩帶過。在這兒,情況幾乎總是這樣,他們會因覺得丟臉而迅速逃離。甚至,給他們帶來這樣“恥辱”的你也會有種負罪感。
正如我所說的:日本,是另一個星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