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江豚，他們在行動

也許在常人眼里，這群人看起來瘋狂而執拗，然而他們顯露的冰冷和警惕，只是源于他們內心里有那么一塊地方，柔軟至極。

他們存在于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或是寫字樓里的IT精英，或是扛著攝像機到處跑的電影導演，又或者是泛舟湖上的世代漁民。脫去這層職業的外衣，他們還有一個同樣的身份：江豚守護天使。他們不想等到江豚從長江里消失后，我們再虛偽地在江邊擺上一尊尊冰冷的銅像，然后像講童話故事一樣地，告訴自己的孩子。

江豚志愿者：用網站捍衛“江豚灣”

他叫吳晗，當了五年的技術宅，生活平實而安逸。直到某一年的云南之旅，吳晗踏進原始森林的那一刻，淚水便止不住地流淌。他也毫無預料，這片森林竟然觸動了他自以為粗獷的神經。回到武漢之后，吳晗毅然辭去了這份工作，一心投入到公益事業當中，創辦了“在武漢”公益網站，而這所有的一切，都算作是回報那份大自然賜予他的久違的感動。

今年的洞庭湖江豚死亡事件，在微博上炒得沸沸揚揚，這種大型哺乳淡水生物迅速成為了人們談論的焦點，也成了吳晗的公益項目里最重要的一項工作。

自今年三月以來，短短幾十天，洞庭湖水域就發現了12只江豚尸體，這其中還包括兩只還未出生的胎兒。洞庭湖是江豚的理想繁衍地，然而隨著環境污染的日益嚴重，漁業資源也逐日匱乏。為了生存，洞庭湖周邊的漁民捕魚的方式也就越來越極端。用高壓電打魚、用迷魂陣圍捕，這些瘋狂的捕撈方式幾乎讓江豚身陷絕境，漁民們捕撈的對象并非江豚，然而每次捕撈過后，就必然有江豚暴尸于湖面之上。早些年，歌詞里描繪的“魚米之鄉，洞庭天堂”，如此下去，必然會成為死水一潭。

嚴峻的現狀，讓吳晗一刻也坐不住。雖然網站才剛剛起步，雖然吳晗的志愿小團隊還沒有固定的成員，雖然資金的匱乏仍舊是吳晗面對的艱巨挑戰，不過，吳晗已經做好準備。“白鰭豚的滅絕，已經是沒有辦法彌補的事實，永遠帶著微笑的江豚，卻給了我們一個贖罪的希望和機會。”

湖北鄂州有一個叫做龍王磯的地方，是吳晗和他的志愿者們最常去的地方，這段江水里還偶爾能看到江豚躍出水面嬉戲，這個在從前看來是再平常不過的畫面，對于吳晗來說卻依舊是難得的盛景。就連江邊居住的漁民都不得不承認，這幾年能看到的躍出水面的江豚數量是越來越少了。

吳晗和志愿者們為這段江水取名叫“江豚灣”，這個名字的含義很深，前幾年有部很出名的紀錄片叫《海豚灣》，吳晗希望，這里能成為真正的“江豚灣”，而別像這部電影一樣，名不副實，成不了天堂，卻成了江豚們最后的墳墓。

今年七月，吳晗又一次在網站發起志愿者活動。他們一路駕車從武漢奔赴鄂州的“江豚灣”， 拿起袋子為這片江灘整理出一片潔凈。他們在江灘觀察了整整一天，遺憾的是，并未看到江豚的身影。吳晗說，這里的江豚本來是很親近人類的，若是站在岸邊喊他們的名字，他們都會伸出腦袋來打個招呼。但是現在，禁漁期已過，江面上大大小小來往的都是捕魚船，聰明的江豚為了保護自己，只能選擇沉在江底，逃避人類的捕撈。

江上的老漁民說 ，“以前捕魚的時候，都是看江豚撒網，因為江豬子吃魚吃蝦，所以，有江豬子翻的地方，魚蝦就多。”不過，現在，江豚不會再出來幫忙了，這一點，漁民們也都清楚，“一叉子電下去，幾千條魚就翻上來了，江豬子也就翻上來了。次數多了，江豬子也就不敢出來吃魚了。”

他很贊成科學家們設計的“退漁觀豚”的發展思路。這項工程在江西的湖口縣已經實施，漁民們改變以往的生存方式，著手發展本地的江豚游覽事業，而漁民們搖身一變，成為觀豚的導游，這樣成功的案例，要是能直接從湖口復制到鄂州，那么一切的一切便都可以迎刃而解。而這一項工程，最需要的便是政府的支持和理解。

讓吳晗憂心的是，鄂州新港建設的環境評估報告里并沒有“江豚”的名字，人類一次又一次用鋼鐵筑起GDP的同時，又留了多少空間給這個可愛的、瀕臨滅絕的小生靈？這些永遠帶著微笑的江豚，又將在今后命運如何呢？

可嘆的是，無論是什么樣的命運，江豚們都會報以微笑來面對。至于眼淚，江水太渾濁，我們看不清了。

紀錄片導演：賣車賣房為公益

他叫喬喬，是一名中國獨立紀錄片導演。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后，喬喬拒絕了許多商業片拍攝的邀約，開始從事公益紀錄片的拍攝。稍微了解電影這一行的人都知道，這樣做無異于拒絕了一切的收入來源，一頭扎入這段苦行僧似的探索。

但是，對于自己的選擇，喬喬從來沒有后悔過，他偏執地想“用光影保護生態環境”，為了這個偏執的愿望，他賣了車，賣了房，四處籌款借錢，變成了朋友眼里的“瘋子”。不過喬喬似乎并不在意這個，每次扛著笨重的機器來到野生動物棲居地的時候，他就真像個“瘋子”興奮起來，投入到他的這場光與影的博弈。

我們聯系到喬喬的時候，喬喬正在北京進行他的作品《迷失的家園》的后期剪輯工作，這位年輕的導演巴不得立馬就讓這部片子與觀眾見面，所以并沒有多少的時間接受采訪，“我們可以等，但是江豚們，已經等不了了。”

喬喬的拍攝地點選在安徽銅陵，那兒的自然保護區里還生活著少量的江豚，在拍攝紀錄片《迷失的家園》的那些日子里，喬喬在這個保護區里一呆就是一天。這次的拍攝對象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以往在陸地上，而這次在水里。喬喬并沒有水下攝影的裝備，所以只能在陸地上等待江豚的浮現，以便捕獲鏡頭。

喬喬和別的紀錄片導演不同，并不會為了畫面的需要而去設計影片的主角，誘導畫面的發生，喬喬一直和助手在岸邊安安靜靜地等待。“寧愿不拍也不去打擾動物”，這是喬喬的原則。也許正是這種對野生動物的敬畏與愛護，讓江豚們極力地“配合”著喬喬的這次拍攝。

喬喬對記者說，紀錄片拍攝最重要的三個要素就是“設備”、“資金”、“專家”，然而對于喬喬簡陋的制片組來說，這三種要素幾乎都沒有。這樣的拍攝比想象中還要艱難許多，很多時候，喬喬靠著一瓶礦泉水支持整個一天的拍攝。“有些鏡頭一旦錯過，可能就不會重演。”很多的時候，喬喬都是弓著腰，一頭埋在攝影機里，隨時準備捕獲珍貴的鏡頭。

拍攝的時候，要是看到有垃圾漂浮在水面上，喬喬一定會去把垃圾從水里撈起來。很多的時候，喬喬這樣不經意的行為往往會提醒我們，他不僅僅是一位紀錄片的導演，他身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江豚保護志愿者。

介紹這部紀錄片的時候，喬喬說，“這部與江豚有關的《迷失的家園》，讓人感到痛心的內容會多一些。我想讓每一個人都能從這里面反觀自己，環境被破壞，我們都是參與者；那么保護環境的工作，我們都應該做些什么？”

現在，我們還沒有看到喬喬的作品，聽喬喬說，影片里有不少珍貴的鏡頭，甚至還拍到了難得的“江豚寶寶”。這部影片完成之后，喬喬又要投身到新的紀錄片《長江江豚》中去，這位和江豚結緣的導演堅信，大自然才是他鏡頭里最美的片段。不知何時，他又要背起攝影機開始自己的公益夢想。面對別人的驚詫和疑惑，他指著衣服上一個大大的二字說，“我就是有點‘二’，不過實在是喜歡，沒辦法。”

“記得開機第一天，江豚們成群結對地在江面上穿梭。”我們姑且想象，這些微笑的天使也許是在為喬喬加油助威，也許是想通過喬喬的鏡頭傳遞江豚家族的呼聲，至于具體是什么內容，那就需要我們用愛心和真誠來參悟了。

義務巡湖人：把江豚當做自己的寵物

他叫何大明，岳陽人，從小在洞庭湖畔長大，是土生土長的洞庭湖漁民。印象中，最后一次看到“江豚拜風”的奇觀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而現在，天氣好的時候也只能偶爾看到江豚浮出水面，而且數目少的可憐。

雖然是土生土長的漁民，家里祖祖輩輩也都靠著在洞庭湖捕魚過活，但是何大明比其他的漁民要清醒很多。現代化的捕撈方式雖然效率高，但是卻讓生態環境在短時間里就失去了平衡。私設電網，過度捕撈的現象在洞庭湖水域屢見不鮮，每況愈下的水域環境讓何大明感到無比的痛心，2010年，何大明在洞庭湖成立了“漁業資源保護協會”，開始在洞庭湖水域義務巡湖。

很多漁民不理解何大明的做法，所謂的保護環境只不過是搬起石頭砸在自己的腳上，以后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這樣的質問，其實并非無理，只不過何大明并不理會，他只知道，他愛這里。

巡湖隊的資金顯然不可能豐厚，一條破船，兩個破槳，一臺老掉牙的柴油發動機便是全部的家當。不過何大明干的比誰都認真，隨身的紅本子上寫著所有義務巡船隊隊員的名單，每次巡湖遇到江豚，何大明也都會在本子上留下詳細的記錄。

保護江豚是巡湖隊的首要任務，這么多年，何大明一直把江豚當做自己的寵物。江豚是懂得感恩的動物，每次何大明跳進湖里，就會有江豚從背后出來，頂頂他的背，拱拱他的屁股，就像是要和他嬉戲一般。可是幾乎是每周，何大明都會在巡湖的時候發現江豚的尸體，這么大歲數的男人了，每次打撈江豚尸體的時候，都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像是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這種愛，帶著我們從未嗅到過的淳樸。

然而，這樣自發的民間活動尚未完全得到當地政府的重視。活了這么久，何大明根本就意識不到，自發起來巡個湖還需要個什么“執照“。何大明一直覺得，湖是自己的，所以要愛護，現在看來，恐怕并不是這樣。那一天的晚上，何大明在湖邊沉默了整整一個晚上，也想了整整一個晚上。

志愿者被潑冷水的情況并不少見，但是巡湖的工作還好并未停止。

巡湖的工作要比我們想象中困難的多，很多時候，為了逃避漁政的檢查，非法捕撈的漁船都要等到大晚上才出來作業。而晚上，漁政船休息了，何大明的工作便拉開了帷幕。可是破舊的鐵劃子通常很難追上那些捕撈的漁船，在沒有足夠光線的情況下，何大明的船很可能會撞到碰到暗礁。每一個熱血沸騰的巡湖志愿者都是等到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登上了岸才感覺到后怕。沒有救生衣，冰冷的湖水對他們來說有著太多的危險，而私設的電網，則是對他們生命最大的威脅。

所幸，在更多仁人志士的幫助下，保護協會最終得以建立。前些日子在微博里流傳甚廣的《守護江豚生死狀》下的簽名，就是協會里最初的那十四個會員。在何大明看來，保護江豚的路還很遠很遠，資金的匱乏，物質的欠缺，制度的保障都是擺在眼前的問題。結束一天的工作后，除了一身的倦意，何大明似乎還有點灰心。“天大的困難，我們都可以克服，但是，得到大家的理解，得到組織的支持，看到情況有實實在在的好轉，才是我們最盼望的東西。”

他們，是長江的勇士，是守護江豚的勇士。他們要的不多，而需要我們雙手奉上的東西，還有太多人在吝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