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孤\\艷\\穎

摘要：《喜寶》是亦舒的代表作之一，在該部作品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角色當屬女主人公姜喜寶。本文從姜喜寶的人物性格出發，以冷、孤、艷、穎四個形象剖析造成其缺愛人生悲劇的深層原因，試著觀照女性內心掙扎過程，從而，使作品和人物成為當代都市人命運與精神的反省。

關鍵詞：亦舒;喜寶;人物形象;缺愛悲劇

作者簡介：田媛（1991-），女，本科，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在校學生，漢語言文學專業。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9-0024-02

亦舒五歲定居香港，十四歲開始發表第一篇小說，她的作品多是反映香港生活，并且帶有強烈的女性意識，在多部作品中，她的女主角都有著與眾不同的氣質，或美或魅，讓人無法忘懷。《喜寶》這部作品有著明顯的時代印記、地域風韻，體現著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的整個現實背景，通過愛情這一視角，反映都市人的生存狀態，將上層社會光鮮背后的陰暗撕碎給讀者看，這是個讓人心寒的陰霾悲劇。而女主人公姜喜寶無疑是這部小說中最耐人尋味，引發深思的人物，本文將以姜喜寶人物形象為切入點，剝離出這樣一個缺愛患者的愛情悲劇。

喜寶自小的生活就很苦。

幼年時——爸爸是個浪蕩子，專精吃喝嫖賭，標準破落戶，在她還未學會走路的時候，父親便和母親離了婚。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帶大她，卻又常常不在她身邊。

童年時——盡管一直窮，母親卻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進貴族學校；母女二人沒有錢買洗發水，用肥皂粉洗頭；他們不像母女，像一對流氓，與街市上其他的流氓斗法。為了讓喜寶上英文中學，母親在親友之間討舊書本省錢，為了爭取一點點額外的金錢，母親在公眾假期冒風雨去當班……母女之間的苦苦掙扎，為了生活，為了好好的活。所以，喜寶在十三歲時就學會叫男生付賬，懂得如何討好他們。

長大后——母親用公司送日本雙程往返飛機票換成了單程倫敦票，加上三千元港幣的儲蓄，她就這樣被母親送出了國。她連厚的大衣都沒有一件，報名到一間秘書學校去念書，學費去掉兩百鎊。苦日子不是結束而是剛剛開始：以后她看見過各式各樣的面色，聽過很多假的應允，真的謊話。很多人認為只有在革命或打仗的時候才能吃到苦頭，其實到了那個時候，大勢已去，不是死就是活，聽天由命……她所受的苦，不是身經親歷，又豈可明白個中酸楚。世界上那么多女人，其中一人心靈自幼受到創傷，算是什么呢？不能夠人人都做勖聰慧。

短短二十一年間，喜寶竟可以有那么多的傷心史。而這樣的二十一年足夠讓喜寶變得世故、精明、冷艷，似乎無懈可擊，卻也給她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疤——永遠清醒地記得愛的珍貴與錢的萬能。所以她說，“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愛。如果沒有愛，很多錢也是好的”。

在這二十一年間，她一筆一筆地畫出了自己的保護色：冷、孤、艷、穎。在她獨有的氣質襯托之下，這層保護色那么美，卻又無限悲涼。

一、冷

喜寶的冷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她對周遭一切不曾熱情過。

遇到聰慧的時候她是冷傲的，甚至覺得聰慧天真得可恥，而不愿與之多做交流。“全世界的名作家最最肉麻的是徐志摩，你知道：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心波……”她冷眼旁觀這樣純情天真的青春之歌，她的冷傲讓她與天真絕緣。面對勖家所有人的熱情與關愛，她也只是冷靜地以禮待之。她是真的倦了，以至于實在無法熾熱起來。“每次當我轉頭，誰在燈火闌珊處？我的頭已轉得酸軟，為值得的人也回過首，為不值的人亦回過首。我只是疲倦，二十一歲的人比人家四十二歲還倦。”

當存姿提出買她時，她也不過只是冷靜地答應，沒有大喜，沒有癡狂。當追求她的聰恕，突如其來地打電話來證實她與自己的父親在一起時，她也不過是冷漠地維持緘默，避開聰恕，她并沒有羞愧，事無大小，若非當事人本身，永遠沒法子明白；當聰恕追上來覓得一個答案時，她也只是淡然的接受，一不解釋，二不抱怨，鎮定自若。當從小貧寒的她過上了富足奢華的公主般生活時，她冷靜平淡得仿佛一切早已習以為常，沒有驚喜，沒有激動，安之若素。當韓國泰找她妄圖繼續以前的關系時，她自己都說，“我的好處是冷靜”，一句“我要離開你了，我不再需要你”讓所有一切石沉大海，結束就是結束，何必假惺惺地婉言。當聰慧來英國揶揄她時，她一點也不動氣，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氣得聰慧摔爛了茶幾上的酒杯。

她就是這般冷得可怕的女人，還有什么能讓她波瀾起伏呢？

二、孤

事實上，她的內心總是孤獨寂寞的，小時候父母離異，跟了母親。母親卻不常在身邊，年幼的她必然承受孤獨。長大后，小說里也未寫出她曾有過朋友，她守著自己的小世界，豎著滿身刺來保護自己，不容他人入侵，寂寞一人。所以她很貧乏，多年來的貧乏——愛的貧乏，物質的貧乏，一切一切，織成了她悲劇的愛情。愛與被愛都是件幸福的事情，而這樣的幸福卻與她無關。因為當她豎起刺得那天起，她已交出了愛的權利，于是她極度渴望被愛，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愛來驅散她由內而外的孤寂。

她出入總是一人，孤獨成了一種習慣。當母親去世后，她更清醒地意識到從現在開始，在這世界上，她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只凈剩她自己一人。

三、艷

她的艷，不是明艷炫麗，而是冷艷動人：她總穿一個顏色——白色。一身素衣，反而將內在的獨有氣質一分不差地展現出來，這便是冷艷的喜寶。

因為她的艷，十三歲開始便有男生愿意為她付賬； 因為她的艷，韓國泰才會搭救那個連公交都不懂如何搭、半年沒看過電影、一件厚大衣都沒有的喜寶，幫助她念完半年秘書課程，幫助她進劍橋，幫助她體面地活下去； 因為她的艷，劍橋教授才會以為她出自富家，過著公主般的生活；因為她的艷，勖存姿、勖聰恕、宋家明、丹尼斯阮、漢斯才會愛上她，她那與眾不同的氣質發出的磁場吸引著他們向她靠近，越來越近。

可是她的艷，帶刺。

所以她不愿回中環找一份工作：朝九晚六，對牢一只打字機啪啪啪，度過這么一輩子。她的要求比這個高很多。或許這樣普通平凡的生活有它的快樂，但卻顯然不是她所需要的，她的艷足夠膨脹她對于世界的一切欲望。

所以她永遠不知道自己刺得他人有多痛，她是自己的姜喜寶。“我最怕別人為我犧牲，凡是用到這種字眼的人，事后都要后悔的，將來天天有一個人向我提著當年如何為我犧牲，我受不了。”她只是怕別人為她犧牲，卻渾然不知，身邊的人都在為她犧牲：母親沒有留下一句遺言，從二十七樓縱身一躍；聰恕被她傷害得幾度自殺，半癡半瘋得住進了療養院；家明看到了太多坎坷，看到了他們之間的不可能，毅然脫下勖家女婿的尊貴外衣，做起了牧師；漢斯在和她有過最天然純潔的快樂之后，被存姿所殺；存姿為她心臟病發，垂死一線……

四、穎

喜寶是個再聰明不過的女人了。或許，她，為聰明誤一生。

她從小便聰明地懂得如何討好男生，長大后更有自己一套精明的處世哲學。

“我一向是個實際的人，心中有著實際的計劃。我可不能像勖聰慧這樣浪漫在風花雪月之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處在怎樣的環境之下，又得怎樣的活著。她聰明的懂得年輕人無法給她實際，年輕人的應允如水一般在嘴里流出來，大至婚姻、前途、愛情，小至禮物、信件、電話、約會。說過就忘記，一切都是謊言，謊言疊上謊言，連他們自己的腦袋都天花亂墜起來，像看萬花筒一般，轉完又轉，彩色繽紛的圖案，實則不過是小鏡子里碎玻璃湊成的圖案——她看得太多，聽得太多，等得太久。一次一次的失望。

“一個年輕的女人要立志往上爬，并不是件太難的事，立志要立得早。”她仿佛洞明一切，所以她用自己的方式往上爬，別人怎么看怎么想，她并不介意，一點也不。她是為自己而活。所以她可以出賣青春，“青春不賣也是會過的”；她知道女人最好的嫁妝是一張名校的文憑，她拼命讀書，擠進劍橋，為得也不過是這張嫁妝，她知道不能靠它吃飯，否則也還是苦死，女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不過只是父親和丈夫，而她兩者都沒有，所以，她靠她自己。

她的聰穎冷得刺骨，悲得難過。

結語：

因為她缺愛，所以她變得冷、孤、艷、穎，而越是冷越是孤，讓她越發的缺愛，惡性循環。而越是艷越是穎，越發讓她知道自己要去爭取愛，愛人與被愛都是幸福的，寸寸生命都有意義，人生下來個個都是戲子，非得有個基本觀眾不可。“我要很多很多的愛，沒有很多很多的愛，很多很多的錢也是好的。”所以她很貧乏，多年來的貧乏——愛的貧乏，物質的貧乏，一切一切，將她推向了深淵。

她一步一步向懸崖靠近。

第一次出賣自己給韓國泰，換取大學第一年的學費與生活費。他們之間有愛嗎？有愛情嗎？只在那一剎那喜寶感受到了愛情的錯覺，卻又立馬回到了自己的保護色之后。“愛情是另外一件事。愛情是太奢華的事。”她要讀書，她要生活，所以她不得不把自己暫時寄居在韓國泰身邊，她不介意出賣她的青春，青春不賣也是會過的。她用自己的方式堅持著自己的方向。她清楚地看到她和韓國泰之間的這層交易，她同她母親說：“每個女人一生之中必須有許多男人作踏腳石，如果你以為我利用韓國泰，那么你就錯了，韓某在被利用期間，他也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他并不是笨人。”這是姜喜寶的生存之道。

第二次出賣自己，則是六七十歲的勖存姿用極其直接的方式提出要買她，喜寶拒絕了存姿，可是轉頭不到十分鐘，她想到了現實，她還有六年的書要讀，她還要生活，當然，她不用怎樣奢華，但至少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而這些對于存姿來說實在易如反掌。所以，她又回到了存姿“狡兔三窟”中的一窟。這一切源于他自身的要強與自立，正如她所說，“我不會怪社會，社會沒有對我不起，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只要社會中存在這樣巨大的貧富差距，只要有這樣誘惑的選擇放在面前，這種悲劇性的人生選擇就一定還會重演。事實上，她選擇跟隨存姿，絕不僅僅是面對金錢的墮落，做出這個決定很大原因是她對男人的失望，以及獨自一人面對生活的彷徨。她覺得不跟隨存姿，自己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她得到了一切的滿足，一切。

可是她并不快樂。

她茫然。五年前她什么都有，就欠東風，如今有足夠的金錢來喚風使雨，她卻一點兒興致也無。她開始接觸到聰慧的空虛，她的人生觀。從一個大城市到另一個，處處錦衣，處處玉食，有什么意義？

她一度要看心理醫生，獵狐的陰影讓她跌進人生的低谷。她不去剪頭發，也不換衣服，天天酗酒，她住進了堡壘，卻并不快樂，反而覺得“身外物”這三字異常清晰。

她是真的不快樂。

所有人都離她而去。

她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喜歡自己的人，而且再也無心去追求自己的愛情，在女人最青春最活力的日子她失去了愛的能力。

或許她曾經得到過，或許根本沒有體會過。愛，就這樣宛若蹁躚的羽毛，輕飄飄的隨風而去。

愛是什么？

人們永遠都在找這個答案。

參考文獻：

[1]、亦舒．《喜寶》．南海出版公司，2002

[2]、尚繼紅．《投資時代的愛情——亦舒筆下香港的情與愛》[J]．當代文壇，2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