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7日,美國加州大學植物細胞生物學教授、來自中國安徽阜南縣會龍鄉的朱健康當選為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在美國科學院迄今為止總共2076名院士中,42歲的他是最年輕的一位。同時,他也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二位在中國內地接受大學教育的美國科學院院士。
從中國山村孩子到美國科學院院士,從鄉間田野到國際植物研究的最前沿,一路上,是他當農民的父親朱洪善拿著獨特的教鞭——“麥子”,把他一步一步“鞭打”到了科學的巔峰。
麥子做教鞭,用農民特有的方式鞭策兒子
朱健康的啟蒙課是“識字”,授課教師是他的父親朱洪善;而課堂,就是小山村的一塊塊田間地頭。
那時村里沒有小學。眼見孩子到了該識字的歲數,朱洪善決定自己教。他在合肥林業學校上過兩年中專,村里村外的,也算得上是個“文化人”。
一次,朱洪善在田里干活,看見兒子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湊過去一看,全是他教的方塊字,整整齊齊,一筆不差。“健康,整天練寫字,長大以后想做什么啊?”他問兒子。
小健康馬上大聲說:“要做農民科學家!”
朱洪善笑了:“農民就農民,科學家就科學家,你這個‘農民科學家’是個什么意思?”健康撓撓頭,說:“反正就是農民科學家嘛。”
朱洪善也撓起了頭:難道孩子的意思是做一個研究土地的科學家?真要這樣,那就太好了,既能做大事,又永遠不離開腳下這塊土地……
看到兒子有志氣,第二年,朱洪善就把他送到臨湖縣呂寨鎮的外婆家,就讀于鎮里劉樓學校。雖然他的年齡是班里最小的,但從小學到初中,每次考試他總是第一名。
可是念高中后,朱健康的學習開始松懈,成績也出現了下滑。6月的一天剛割完自家麥子,朱洪善就趕到縣城給兒子送干糧。可教室里宿舍里卻都找不到兒子的蹤影。
“叔叔,健康在操場玩籃球呢!”一個同學告訴他。
朱洪善的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家里現在有五個孩子,生活越來越拮據,他本希望學習成績最好的健康能給弟弟妹妹們帶個好頭,沒想他的成績不斷下滑卻一點不急,人家都在看書,他居然玩得不見人影!
操場的一邊,有農民在打場,割下來的小麥鋪滿了一地。朱洪善走過去一看,兒子果然正大呼小叫地玩得起勁,看到氣呼呼的父親,嚇得慌忙扔掉了手中的球。
“我讓你玩!我讓你不讀書!”朱洪善從地上抓起一把麥子,劈頭蓋臉就朝兒子抽去。“家里是讓你來學習的,不是讓你來玩的!”長這么大,父親還是第一次打自己。朱健康傻眼了,呆站在那里。朱洪善恨恨地把手里的麥子扔在兒子面前:“你給我好好看看,這熟了的小麥穗子多飽滿!可你現在,就像還沒長穗的麥苗子,什么都不是。你現在抓緊抽穗,一切都還來得及;可要是過了這個期,你就長不了麥子了呀!”
父親的話,比麥穗的芒尖更尖銳,深深地刺進朱健康的心里。
那以后,朱健康再也沒有讓自己松懈過。1983年8月,他以560分的高分考取了北京農業大學(現中國農業大學)土壤農業化學系土壤農業化學專業。
嫁接獲新生,給北大教授寫信推薦兒子
四年大學,朱健康成績照樣優秀。轉眼到了大四,朱健康告訴父親.學校要保送他到沈陽農業大學讀研。
“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家里全力支持。”朱洪善大喜過望。可朱健康卻說:“我不想去,我想自己考,考北大。”
兒子雖然各方面都很優秀,但北大畢竟是中國一流學府,萬一考不上怎么辦?“健康,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到時連保送的機會也丟了!”朱洪善認真地說。朱健康悶聲回答:“我已經想清楚了。”考試結束,朱洪善問兒子考得怎么樣,朱健康神情低落:“可能不太理想,因為我考的不是原來的土壤農業化學專業,而是生物學專業。”
朱洪善一聽,嚇了一跳:“你當初沒跟我講要改專業啊!”
“跟你講了,你肯定不讓我考。”朱健康說,“我是覺得生物學比植物學門類更大,更復雜,我想讓自己的視野更加開闊,多方發展。
朱洪善諒解了兒子:“你說的道理我懂,跨專業考研,不就跟田里的莊稼嫁接一樣嗎?一棵小麥如果嫁接到玉米上成功,就有可能長新品種,可是,這么短的時問,你能嫁接活嗎?”
朱健康苦笑一下,不再說活了。之后好幾天,他一直悶悶不樂。
朱洪善心里難受極了,怎樣才能幫到兒子呢?怎樣才能讓導師知道有這么一個勤奮好學的農家孩子?朱洪善左思右想,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問健康:“你報考的那個專業的導師叫什么?’朱健康淡淡地說:“吳湘鈺。”朱洪善又讓兒子把教授的名字寫給自己看。
分數就要出來的那幾天,朱健康越發焦慮不安。朱洪善安慰他:“應該能考上,導師會看到你的勇氣和努力的。”
“爸,導師看到的是這次考試的成績。”朱健康哭笑不得。
第二天,朱健康到爸爸的房間去找東兩,一拉抽屜,看到幾張信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是父親的字跡,他好奇地打開,一看開頭,嚇了一跳,稱謂竟然是“尊敬的吳湘鈺先生”!他連忙展開信紙,細讀里面的內容:
吳教授,我是一名普通的農民,也是報考您研究生的北京農業大學學生朱健康的父親。
我們朱家世代都是農民,跟土地有很深的感情。兒子朱健康自小立志從事農業研究,夢想做位農民科學家,為農民服務、他是一位真正從泥巴地里踏踏實實走出來的農村大學生,真切渴望在您的門下繼續深造……
看到這,朱健康鼻子酸了:父親這是在推薦自己的兒子呢。
信的最后寫道:“吳教授,寫這封信只希望您能夠感受到一對農民父子有一顆多么熱愛土地的心,”朱健康擦掉眼淚,拿著信去找父親:“爸,這信你沒寄吧?”朱洪善看到信,立即紅了臉:“這……這是草稿。信嘛,已經寄了。”
幾日后,考研分數下來了,朱健康的成績竟然名列專業筆試第一名。朱洪善笑著搖頭:兒子這成績,哪需要他寫什么推薦信!
成長節節高,臨老自學英語激勵兒子
碩士研究生剛讀完上半學期,一天,朱健康大學時結識的外國朋友詹姆斯夫婦高興地告訴他,美國加州大學河濱分校的植物學專業開始在中國學生中招收碩士研究生。
“你是搞植物的,應該知道這所學校的植物學研究在全世界享有盛譽,是很多植物學人夢想的殿堂,希望你能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朱健康聞此怦然心動,就跟父親商量,朱洪善表示支持,他了解自己的兒子,不管走得多遠,始終是在家鄉那片土地上長出來的麥子,麥穗結得再大再飽滿,頭也會垂下養育他的土地……
朱健康很快投入到緊張的備考中。第二年,他收到了錄取通知書,自此開始了留學生涯。1990年,他完成學業,獲植物學碩士學位。此后又考入普度大學,攻讀植物生理學博士學位。
讀博第三年,學習壓力越來越大,一次打電話回家時,朱健康發了幾句牢騷,賭氣說還不如不學了,先找個工作掙點錢。朱洪善一聽就急了。
兩天后,朱洪善向小女兒借初一的英語教科書。小女兒笑著說:“爸,你不會是想學英語吧?你快50歲了啊!”朱洪善眼睛一瞪:“50歲怎么了?誰說50歲不能學英語了?”妻子更是譏笑他:“咱就是個農民,整天跟地打交道,哪用得上英語呀!你這是不務正業。”可朱洪善根本不理睬,自顧自開始從ABC學起,每天一大早就在院子里一遍一遍大聲朗誦,兒子女兒則都成了他的老師。
半個月后,朱健康又打來電話,朱洪善搶著去接,開口就說:“Hello!”朱健康以為打錯了,就問:“是爸嗎?”朱洪善興奮地回答:“Yes!”朱健康在電話那端笑得喘不過氣,聽到話筒里母親大聲說:“你爸現在學英語呢,已經著魔了。”
“孩子,芝麻成長節節高,你看,我都這么大年紀了,為啥還能學會英語?因為學習使人年輕,使人快活啊!可是,有的人卻有書都不讀,你說他傻不傻!”
父親在這邊嘮叨,又是中文又是英文,朱健康在那端聽得心里直顫——爸爸原來還是為了鞭策自己!只是他老了,掄不動麥捆來抽打自己了,所以,想出了這個怪招……
那以后,朱健康果真再沒讓父親操過半點心。順利拿到博士學位后,他先后在不同的大學從事教學和科研工作,研究的都是土地上的事兒。
朱健康當選為院士后,第一時間將喜訊告訴了父親。父親握著電話,中氣十足地致起了“賀詞”:“健康。你為咱農民爭了光,為咱國家爭了光,你是個了不起的‘農民科學家’,爸爸佩服你!”
朱健康靜靜享受著父親的祝賀,心中卻想:爸爸啊,我這一切成就,都是因為有你;是你讓我學會熱愛土地,也讓我學會了強悍生長、自強不息、堅韌不拔等等所有與土地有關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