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意大利三分之一的巧克力制造工廠位于皮埃蒙特,所以都靈這座古老的城市被稱為意大利“最甜的地方”;而“汽車之都”的稱號則讓它一直籠罩著一層大工業時代的面紗。事實上,都靈的歷史可以上溯到公元前羅馬帝國興盛時期,曾經在羅馬和文藝復興時期、甚至是19世紀輝煌一時,是意大利北部最為重要的文化中心城市。
GAM—都靈市立現當代美術館是意大利最早出現的現代藝術博物館,為什么它能夠出現在都靈這座傳統文化氣息濃厚的城市?我就此請教了都靈市立現當代美術館館長達尼洛·埃克爾(Danilo Eccher)。在剛剛經歷了“云端的懸崖”—方力鈞個展開幕式的熱鬧和狂歡之后,達尼洛略顯疲憊,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對GAM以及都靈這座城市的熱愛:“相較于其他意大利保守的城市,都靈一直有包容當代藝術的傳統,它甚至一直是當代藝術的一個實驗城市,大家不停地在探索和做現當代藝術試驗。”
達尼洛認為,在當代藝術被大家廣為接受的今天,全世界任何一個城市都可以設置當代美術館,但這樣的實驗在都靈來得更為簡潔方便,他對當代藝術的雄心和抱負在都靈也得到了更好的快捷實現,“羅馬是一個非常偉大的有悠久文明歷史的城市,我曾經創立了一個羅馬當代美術館,但是后來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因為,在都靈這一切更簡單,更方便,可以說沒有難度。都靈本身有一個非常強的當代藝術傳統,有眾多當代藝術家在這里生活,有非常好的畫廊,有非常重要的收藏家。這里已經有一個很強的當代藝術網絡和基礎,大家接受并對當代藝術有興趣,所以—現在可以說都靈是‘意大利當代藝術之都’。”
中國藝術家正在努力
6月21日,方力鈞個展“云端的懸崖”在意大利都靈市舉辦,這是方力鈞幾年來最新作品的首次亮相。在每一次的藝術推進的背后,總有一些契機和原因,早在1998年,達尼洛在阿姆斯特丹工作,第一次接觸了方力鈞的作品并開始有一些了解,達尼洛在這里加了一個注解:喜歡。
2000年,達尼洛做了一個關于中國藝術家的群展,但那個群展里面并沒有包括方力鈞。
2002年,達尼洛因公務再次來到北京,拜訪了方力鈞的工作室,他是這樣形容他的所見:“方力鈞的作品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確實是用了西方的手法來畫畫,但是在作品里我看到了強有力且寓意深遠的中國文化因素,對一個西方人來講是一個極其大的震撼。”
方力鈞就這樣進入了達尼洛的視野,并成為第一個在GAM被推薦并成功舉辦了大型個展的藝術家。后來的幾年中,達尼洛與中國藝術屆接觸甚多,包括藝術長沙等重要展覽和活動上都能看到達尼洛的身影。直到十年以后,方力鈞以“云端”的姿態在GAM舉行了大型的個展,作為主人的達尼洛·埃克爾以略帶靦腆的意大利式笑容接待了來自全球各地的參觀者、藝術工作者和收藏家、媒體等。
“第一個在都靈市立現當代美術館被推薦的藝術家是方力鈞而不是別人,是不是因為藝術家本人的魅力?”面對我的一再追問,達尼洛很認真地回答:“在我幾十年的工作經驗里,我完全不認為藝術家的性格和特征會對我的選擇產生什么影響。有的藝術家非常優秀,但也不是好相處的。而還有一些藝術家在工作中也會慢慢就成為我的朋友,但這不影響到我的工作。比如說方力鈞,是跟我合作以后成為朋友的藝術家之一,但是否是朋友不是我選擇的標準。”
在他眼里的中國藝術家和他們的作品又是什么樣的呢?“中國藝術家在嘗試著進入西方的當代藝術體系,但是他們還是始終想努力保持著中國的特質,包括手段和文化,這個方面我覺得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達尼洛關注中國當代藝術已經15年了,他覺得中國的當代藝術家雖然受教于西方手法,但是同樣也受到中國文化傳統的影響,“如果說西方藝術家是用很直接的手段去表達一個現象和題材的話,那么中國藝術家則是婉約的、微妙的、有趣的,甚至是復雜的。中國的藝術家一直在嘗試進入一個新的體系,但又試圖保持特有的東方特質。”在達尼洛的眼里,這就是中國當代藝術無上的魅力。
藝術需要新鮮血液
畢業于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文學和哲學學院的達尼洛·埃克爾,從1980年代初就開始了當代藝術批評和策展生涯。他拍過藝術紀錄片,給畫廊和媒體撰稿,當過基金會主席,做過著名美術館藝術總監和館長,豐富的實踐經驗使他對當代藝術有自己的獨特見解。
達尼洛再三強調,藝術家用什么樣的手法去表現作品其實不重要,比如作品是否有中國元素、體現方式是裝置還是影像甚至綜合材料、手法是當代的還是最傳統的最古老的,這些都不是關鍵,最重要的是要還原藝術的魅力以及藝術的價值。也就是說,只要是很優秀的藝術家,達尼洛都沒有異議:“中國藝術家最重要的是要保持最原始的創作心態,盡量不要被西方藝術的手段影響。”更重要的,他告誡青年藝術家不要太著急,急求功名利益,不要太想成功,這樣很可能會導致他們照搬照抄西方的手法,因為這是一個最容易成功的捷徑,“這是一種危機,這樣的方法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得到成功,但是你會在更短的時間內消失”。
雖然目前尚無繼續做中國當代藝術家的計劃,但是達尼洛說:“我們至少是已經啟動了跟中國藝術家的合作。我們已經跟中國美術館建立了很好的合作關系,我還是希望在將來能夠跟中國有更多的合作。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也會像其他的行業一樣,像汽車、時尚,商業等等,與意大利有相互的交融。中國當代藝術同樣將來也會給西方帶來很大的影響,西方需要新鮮血液,需要新的生命力。”
對中國當代藝術家,達尼洛如數家珍,他喜歡楊福東的影像、喜歡張曉剛的繪畫。喜歡艾未未、喜歡張洹,當然,更喜歡方力鈞,這些是他認為最具代表性的中國藝術家。“事實上,全球的藝術都需要新鮮血液。”達尼洛說,現在,他覺得最重要的是要尋找和發現新的藝術家和藝術題材,不管是中國還是全世界。
收藏家≠私人美術館
在當今,當代藝術的形式形態越來越多元化,藝術品的收藏管理和美術館的運營變成了全能拉力賽。而在歐洲,大多數美術館的館長不僅得具有策展能力、布展天分,還得是八面玲瓏的融資人。達尼洛本人正是如此。
“作為一個館長,我不能說自己有多出色,但是我確實深刻體會到當美術館館長很難—你需要去找資金,需要會布展,需要會策展,需要去跟政治家打交道,還需要跟藝術家打交道,跟觀眾打交道,需要去傾聽公眾的反應并學會消化和改進。另外需要強調的是,作為館長要有很寬的思路。在歐洲我從來沒見過學美術史的人能做館長,因為做館長需要更全面的能力。”
在方力鈞的個展上,我們就見識到了GAM美術館強大的布展效果,毫不掩飾的說,這應該是在所看到的方力鈞個展中布展最養眼的一個。
達尼洛的日常工作很繁忙,雖然GAM完全是屬于市政府的美術館,市政府也有運營核收藏的財政撥款,但是要把展覽做好,運營好人員和設備這些硬件的日常開銷,除了找贊助,別無他法。
至于美術館的收藏,所收藏作品一般由美術館來選擇,再由贊助商購買以后捐贈給美術館。達尼洛依然有很多發愁的事情:“現在藝術品太貴了,不光是中國,而是全世界!美術館手里的錢越來越少,但是作品越來越貴,如果跟十年前相比的話,我們收藏的作品量比以前少了很多。”
目前中國不少大收藏家正在動手蓋自己的美術館,這是在國內正被廣泛關注的現狀,而達尼洛對此舉動并不贊成。雖然在意大利收藏家們也面臨同樣的情況,但他本人堅決認為這是一個錯誤的做法:“收藏家應該是把作品送給美術館,而不是自己去蓋一個美術館??這樣做的結果是藝術品永遠變成了私人收藏,而不是公共的藝術”,他相當堅決地說:“藝術應該是公共的!”
“私人收藏家一般都是根據自己的愛好來收藏的,他們也不一定具有全面的知識體系并且按照藝術規則和歷史來選擇他們的產品,所以他們的藏品是很有限的、很有偏向的選擇,這個對美術館來說不是優點,而是缺陷。”
當然,達尼洛在一系列的爭論之后也承認私人美術館的大量出現可以錦上添花,不是壞事,但是私人美術館未來可能面臨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它可能會炒作一些藝術家。他擔心會因此出現一些沒有藝術價值的市場價值:“這會變成誤導”。
事實上,這應該也是每一個藝術參與者的擔憂。
Tips
GAM都靈市立現當代美術館
GAM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863年,當時意大利政府在都靈設立了第一個以收藏現代藝術為主的市立美術館。到1959年,由卡洛·巴西(Carlo Bassi)和戈弗瑞多·波斯切提(Godfredo Boschetti)設計的新館落成,并在1980年開始為適合展覽展示進行了大規模的翻修。
1993年,GAM正式開館,影像圖書館(videoteca)也面向公眾開放。館藏作品經過幾次重要的購買后超過4萬5千件的作品量,除了傳統的繪畫、速寫、雕塑、裝置外,該館收藏的影像和電影作品是全歐洲最引人注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