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修養

就算你不是愛購物的人，對小孩子熱愛的迪士尼也沒有什么興趣，這輩子還是應當去幾次香港。同樣是鋼筋水泥森林，香港與內地很多一線大城市有何不同？我的一位年年都要搶著去香港出差的女友稱：臘味店和肉鋪的地上沒有絲毫油膩；茶餐廳的地上不濕滑；在超市，再好的化妝品陳列的都不是空盒子，再貴的咖啡罐子上，都不會拴著“防盜鏈”；就算你只買一罐6塊錢的特價沐浴露，剩下的4塊錢找頭，收銀員一定連同小票，雙手托著，恭恭敬敬遞給你，而不是“哐啷”一聲丟在收銀臺上，滾了一地讓你狼狽去撿；你要是老了，上電車動作遲緩，絕對不會遭到駕駛員惡聲惡氣的催促：“快點快點！”你去打出租車，方向搞反了，司機待你上車后，一定會調過方向才把計程表打開；甚至，內地人去了找不到想去的地方，出租車司機會跟你說：“離這里只有三五百米，你走走好啦，看，我來給你指個路。”或者說：“坐電車只要一站路，兩塊錢，為什么要花16塊錢打個車？”

做得極其自然，香港人不談什么“覺悟”，他們覺得，最低層次的“覺悟”就是每個人出來做事都應當全心全意服務他人，讓人如沐春風，這就是香港這地少山多的彈丸之地給他們的教育：資源有限，生存不易，每個人都當有職業道德，這樣才能讓所有的人，在這摩天大樓云集的地方活得滋潤自在。

說到香港人的職業風范，最動人的莫過于收銀員勸你少買，茶餐廳的服務生勸你少要點心。卓悅、莎莎這樣的化妝品連鎖超市，你自門口拿個小提籃就進去了，全程無人監看，更沒有人把你選的東西緊攥在手：“你要這個？我幫你送到收銀臺上。”好像生怕一轉眼，這個幾百塊錢的瓶子，就失蹤了。秋天的時候，大量的防曬霜、睫毛膏和唇彩堆放在化妝品超市門口的轉臺上，就像內地超市的餅干、牙膏一樣，你買多了，收銀員會問你是否給朋友捎帶，她會把防曬霜的瓶子翻過來，向你解釋進口化妝品的打印標碼代表何年何月生產，“當年用完是最好的，要不然防曬力不會那么強”。

在茶餐廳，你如果要了太多的菠蘿油或雞尾包，服務生就會問你是否給同事帶，要是你說“留著明后天吃”，服務生會勸你減少購買量，因為菠蘿油這種點心，是將剛出烤箱的菠蘿包橫切一刀，夾上冰冷的牛油，全憑菠蘿包的熱力將牛油激出撲鼻的香味來；要是菠蘿包冷掉了，里面當夾餡的牛油就會有點膩口；雞尾包是將昨日賣剩的面包搓碎，再混合砂糖、椰絲，攪成面包餡料釀造的一種小面包，前一天賣剩什么樣的面包，餡料就可能混合成什么樣，好像勾兌雞尾酒一樣，只有當天吃，味道才可口。這種免于浪費的發明也只有香港人想得出，反正，人家勸你少買的理由聽上去格外舒心：“連我們的面包師傅也料不到明天的餡料有多么可口，您不如明天再來試試？”

聽上去，吃這種廉價面包的人，也是有情調的美食家，而不是貪便宜的底層人士，這就是服務的高妙之處，也是一座城市的修養。

（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