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制度中的文化因素與經濟增長

摘 要：按照新制度經濟學的觀點，制度對經濟增長是重要的。制度可以區分為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非正式制度約束對正式制度的變遷及運行產生影響。只有與非正式制度約束相協調的正式制度變遷才能取得良好的經濟績效。引Hofstede的國家文化差異模型，運用36國面板數據重點考察非正式制度中的文化因素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關鍵詞：文化；經濟增長；文化差異；非正式制度

中圖分類號：F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19-0004-05

一、文化因素解釋經濟增長的歷史

現代主流的經濟學研究通常低估甚至忽略了文化對經濟增長的作用。經濟學家將不同文化中的群體抽象為理性的、追求效用最大化的同質人群，研究資本、技術等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但實證檢驗的結果對現有理論的支持力普遍不足。社會學家則傾向于認為文化滲透于經濟的方方面面，忽視文化將無法全面認識經濟增長。文化影響經濟增長的路徑是：文化傳統通過長期的運行形成的共同觀念、價值觀影響著人們工作、消費、投資、儲蓄和冒險的意愿，對所在區域的人群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從而塑造出具有不同文化稟賦的人群。全球各地的經濟市場都與各地在歷史、社會結構、心理、宗教和政治狀況方面的獨特性相適應，表現為差異化的經濟增長景觀。

社會學家較早便開始了文化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研究。Weber（1904）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探討了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進而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認為宗教與信仰對經濟發展具有重要作用，這可看做對文化要素影響經濟增長的早期分析。

20世紀后期，東亞國家經濟的持續高速增長、新制度經濟學的興起以及東歐及前蘇聯轉型經濟體的差異表現，促使經濟學家逐漸關注并重視文化因素對經濟增長的重要作用，并出現了一大批研究成果。Morishima（1986）遵循了韋伯的思路，但不同意韋伯認為儒教阻礙資本主義精神的觀點，他探討了儒教對日本經濟成功增長的作用，認為日本工業化的成功得益于西方國家的技術和日本化的儒家倫理，特別是儒家文化的節儉觀，由此提供了經濟增長所需的資本積累。Fukuyama（2004）將文化因素影響經濟增長的路徑歸納為四種：文化影響組織與生產；文化影響人們工作、消費的態度；文化影響制度的創新與運行；文化影響社會紐帶的形成。鄒恒甫（1991，1993）則明確把宗教代表的文化要素納入經濟增長的數理模型中，得出一國儲蓄率與該國資本主義精神體現的文化成正相關關系的結論，即為積累而積累的資本主義精神能提高一國儲蓄率，而高儲蓄率又轉化為高投資率和高產量增長率。

二、Hofstede的國家文化差異模型

荷蘭文化協會研究所所長Hofstede用20種語言從態度和價值觀方面，在收集了40個國家（包括從工人到博士和高層管理人員）共116 000份問卷調查數據的基礎上，撰寫了著名的《文化的重要性》一書。根據研究成果，Hofstede認為：文化是在一個環境中的人們共同的心理程序，不是一種個體特征，而是具有相同的教育和生活經驗的許多人所共有的心理程序。不同的群體、區域或國家的這種程序互有差異。這種文化差異可分為四個維度：權力距離（power distance），不確定性避免（uncertainty avoidance index），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individualism versus collectivism）以及男性度與女性度（masculine versus feminality）。

權利距離（Power distance，PDI）。權力距離即在一個社會或組織當中，權力的集中程度和領導的獨裁程度，以及一個社會在多大的程度上可以接受組織當中這種權力分配的不平等。權利擁有者的決定被人們的認同程度，被挑戰還是廣泛接受。高權利距離文化下的社會，人們可以更加坦然地接受地位的巨大差異。

財富的分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種文化的權利距離。權利距離大的文化，財富分布會集中于少數人群。

個體主義VS集體主義（Collectivism vs. individualism，IDV）。“個人主義”是指一種結合松散的社會組織結構，其中每個人重視自身的價值與需要，依靠個人的努力來為自己謀取利益。“集體主義”則指一種結合緊密的社會組織，其中的人往往以“在群體之內”和“在群體之外”來區分，他們期望得到“群體之內”的人員的照顧，但同時也以對該群體保持絕對的忠誠作為回報。中國和日本都是崇尚集體主義的社會，員工對組織有一種感情依賴，應該容易構建員工和管理者之間和諧的關系。

男性化程度（Femininity vs. masculinity，MAS）。男性度與女性度即社會上居于統治地位的價值標準。對于男性社會而言，居于統治地位的是男性氣概，如自信武斷，進取好勝，對于金錢的索取，執著而坦然；而女性社會則完全與之相反。有趣的是，一個社會對“男子氣概”的評價越高，其男子與女子之間的價值觀差異也就越大。

對不確定性的規避（Uncertainty avoidance，UAI）。人們對于不確定的、含糊的情境，都會感到是一種威脅，從而總是試圖加以防止。不同民族、國家或地區，防止不確定性的迫切程度是不一樣的。相對而言，在不確定性避免程度低的社會當中，人們普遍有一種安全感，傾向于放松的生活態度和鼓勵冒險的傾向。而在不確定性避免程度高的社會當中，人們則普遍有一種高度的緊迫感和進取心，因而易形成一種努力工作的內心沖動。

不確定性避免程度低的社會，人們較容易接受生活中固有的不確定性，能夠接受更多的意見，上級對下屬的授權被執行得更為徹底，員工傾向于自主管理和獨立的工作。而在不確定性避免程度高的社會，上級傾向于對下屬進行嚴格的控制和清晰的指示。

長期化取向（Long- vs. short-term orientation，LTO）。第五個維度是Bond以及香港的7位中國社會學家，通過對23個國家的學生的研究中得出。這項研究使用的是由中國學者設計的調查問卷，可以說是注重德行而不是真理。長期取向的價值觀注重節約與堅定；短期取向的價值觀尊重傳統，履行社會責任，并愛“面子”。這一維度的積極與消極的價值取向都可以在孔子的教義中找到，然而這一維度也適用于沒有儒家傳統的國家。

三、文化緯度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本文從實證角度，運用1985—2004年各國經濟增長面板數據，考察Hofstede的國家文化差異模型中四個文化緯度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建立以下模型（由于LTO調查過程中，參與國家較少，數據比較少，在此不作考慮）：

ΔGDPit=α+β1PDIit+β2IDVit+β3MASit+β4UAIit+εit

其中，下標t表示時間（1985—2004年），i表示某個國家，ΔGDPit為t年i國經濟增長率，PDI、IDV、MAS、UAI為國家文化差異模型中的四個文化緯度。

通過對數據篩選，我們選取以下36個國家或地區，其文化維度數值（見表1）（從Hofstede的國家文化差異模型中摘錄）。表中數字越大，代表權利距離越大，個人主義傾向、男性化程度、不確定性規避動機、長期化趨向更加強烈。

我們在時間序列上選取隨機效應對面板模型進行計量分析，結果如下：

回歸方程如下：

ΔGDPit=8.47-0.0098PDIit-0.054IDVit+0.0107MASit-0.0358UAIit

從檢驗結果可知，IDV與UAI與經濟增長有顯著的相關關系，而MAS與PDI均沒有通過10%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

個體主義還是集體主義。個人主義對經濟增長存在顯著的阻礙作用。在經濟日益全球化的今天，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是如此的緊密，以至于每個人都不能脫離與他人的合作而存在。企業、產業甚至國家之間的相互合作變得越來越重要，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也日益明顯。正如Hofstede所說，個人主義是一種松散的社會關系。強調集體主義的國家，人們可以更加容易的實現和諧、融洽的合作，并在合作過程中通過勞動分工，發揮各自的專業優勢，實現產出的最大化。

另外，集體主義下，國民更加關注的是集體的利益，可以為了集體利益而犧牲個人利益。

對不確定性的規避。對不確定性的規避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不確定性規避將不利于經濟增長。不確定性規避通過影響國民的創新精神與創新能力，進而影響經濟增長。不確定性規避程度高的文化下，人群安于現狀，創新被認為是一種冒險行為，不被社會所鼓勵、提倡；而不確定性規避程度低的文化下，人們勇于冒險，勇于創新，更加富有企業家精神。

李紀建（2001）分析中國經濟增長的地區差異問題時，指出地理位置和初始起點并不是造成各地區經濟增長差異的主要原因，在向市場經濟轉軌時期，經濟增長的根源在于創新能力和市場化因素的推動。劉志銘、李曉迎（2008）認為，企業家精神為經濟增長提供了根本的驅動力。“創新與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學術研討會（2007）取得了共識：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需要創新的理論與創新的實踐；經濟可持續發展要求徹底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制度創新與技術創新從不同角度推動了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

權利距離與男性化程度。權利距離與男性化程度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但從對經濟增長影響的方向上，可以給我們以啟示。權力距離與經濟增長存在負相關關系，男性化程度與經濟增長正相關。

權力距離是在一個社會或組織當中，權力的集中程度和領導的獨裁程度，以及一個社會在多大的程度上可以接受組織當中這種權力分配的不平等，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著財富的分配。權力距離大的國家，民主程度越差，官員腐敗行為更加普遍，阻礙經濟增長。Rivera-Batiz（1999）利用1960—1990年跨國數據對民主與長期經濟增長的研究中發現：民主程度高的國家，政府質量要更加優良，可以抑制腐敗，促進技術革新。民主是全要素生產力（TFP）提高的決定性要素。矯波（2007）認為經濟增長與制度正義是互生互發的關系，自生自發的制度是促進經濟增長的核心因素。在中國的經濟轉型過程中，完善民主與法治是推動經濟持續增長的原動力。

關于男性化程度與經濟增長的關系，Hofstede在對文化緯度的解釋中指出，對于男性社會而言，居于統治地位的是男性氣概，如自信武斷，進取好勝，對于金錢的索取，執著而坦然。男性具有更強的創新精神跟冒險精神，從而對經濟增長存在促進作用。

四、結論

經濟增長理論發展到今天，不斷將更多的因素納入經濟增長的模型，已經逐步走向成熟，對經濟增長的解釋力也在增強。但是文化因素還沒有得到經濟學家的足夠關注，這在頂級經濟學期刊發表的論文中可以發現，關于文化因素與經濟增長關系的文獻少之又少。文化作為一種潛移默化的客觀存在，很難衡量，很難量化，阻礙了其作為一種經濟變量納入經濟增長模型，這也是文化解釋經濟增長發展遲緩的原因。

本文通過對1985—2004年36個國家經濟增長數據的計量檢驗，將Hofstede作為本文文化度量方法，我們發現了文化因素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其中：個人主義程度與對不確定的規避都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經濟的長期增長。但是，本文并沒有將文化因素融入到現有主流的經濟增長模型中，這是本文進一步的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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