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民間故事中的孤兒形象分析

摘要：蒙古族民間故事塑造了眾多典型的人物形象，特別是孤兒形象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文主要以蒙古族民間故事為基礎，歸納出機智型、善良型、英雄型、丑陋型四類孤兒形象，試圖通過這四種孤兒類型來還原蒙古族民間故事中一個完整的孤兒形象系列。

關鍵詞：蒙古族民間故事；孤兒形象；類型

作者簡介：阿榮，女（1984.11-），內蒙古人，中央民族大學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研究方向：民族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7-0-02

“孤兒”類型故事以多種形態流傳于蒙古民間，是蒙古族民間故事大家庭中流傳較廣的一種故事形式。在蒙古族孤兒故事中，作為故事的主角，孤兒是出現頻率最高的人物之一，在每個類型的孤兒故事中，都能見到他們的身影。這些故事中出現的角色幾乎包含了孤兒在不同生活場景中扮演的各種角色。他們有些表現出來的是勇敢無畏，智慧過人的一面，有些表現出來的是善良老實的一面，又有些表現出來貪婪狡猾的一面。本文將蒙古族民間故事中的孤兒形象分為四個類型，試圖通過這四種類型來還原蒙古族民間故事中一個完整的孤兒形象系列。

一、機智型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蒙古族人民以自己賴以生存的生產和生活方式為基礎，充分發揮自己的藝術才華，創作了自己民族的機智人物故事。一些孤兒故事在蒙古族民間廣泛流傳的過程中，經過不斷地加工而形成了機智人物故事的特點，故事中孤兒是蒙古族廣大勞動人民心目中“機智”、“聰明”、“善辯”的化身。

蒙古族民間故事中孤兒的聰明智慧是主人公日常生活的反映，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為爭取生存的權利而積累成的，孤兒自幼孤苦伶仃，浪跡天涯，苦不堪言。殘酷的現實，悲慘的遭遇，使他愛憎分明，立場堅定，養成了聰明、勇敢、幽默的性格。如《孤兒》[1]故事中描寫了孤兒與成績思汗大臣的一場關于酒的爭論。在爭論中，孤兒講述酒的利弊，勝過了成績思汗的九員大將。故事中的孤兒能言善辯，大膽有為，充滿智慧，敢于和封建惡勢力作斗爭，他的形象正直，行動充滿了正義感。

蒙古族民間故事中的孤兒，作為藝術形象被勞動農牧民賦予了許多鮮明的特征，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孤兒身上體現了勞動人民的斗爭精神。他們常常同剝削人民的統治階級作對，替窮人撐腰，讓窮人揚眉吐氣。在《孤兒》[2]故事中，他以驚人的智慧和敏捷，當場回敬了王爺對他的侮辱；在這類故事中，竭力渲染孤兒的聰明才智、正義感以及風趣幽默的個性，在尖銳的沖突中，使他們和統治者形成鮮明的對比，相映成趣，揭露了統治者的丑惡本質。

孤兒雖然是無權無勢的普通老百姓，但故事中的他并不茍且偷生，孤兒勇敢地反抗統治階級的剝削和壓迫，并且運用靈活機智的方式戰勝對方。孤兒面對王爺、巴彥的專橫，回敬他們的是更加厲害的手段。這些故事與機智人物故事中那些反映階級斗爭的作品模式相似，具體有以下三種：(1)善言辭巧，解開難題：《奧杜萊胡》[3]故事中皇帝給奧杜萊出了常人看來很難解決的問題，但奧杜萊頓時迎刃而解，使皇帝一敗涂地。(2)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在《答蘭胡達勒齊》[4]故事中，皇帝不相信孤兒的智慧，孤兒運用自己的聰明智慧成功地得到了皇帝的財富，讓皇帝輸得啞口無言。(3)洞悉弱點，反駁對方：在《傭人孤兒的巧手段》[5]故事中，孤兒抓住王爺的把柄，把王爺氣得啞口無言，王爺再也不敢剝削孤兒的勞動力。這些故事中主人公不僅憑英勇與統治者作戰，也用才智和謀略打敗敵人，故事中對那些王爺、巴彥的貪婪愚蠢、吝嗇刻薄的丑惡行徑揭露得極為深刻。

蒙古族孤兒故事體現了勞動人民反抗壓迫的斗爭精神和他們要求改變不合理的現實生活的理想愿望。故事中的孤兒面對統治階級，抓住有利機會，成功地捉弄了他們，使這些人一敗涂地，孤兒的聰明才華躍然紙上。主人公的這種智慧以多種方式表現出來，或幽默的諷刺、或精巧的辯論、或出人意料的行為，他們的聰明才智完全可以同巴拉根倉媲美。

二、善良型

蒙古族民間故事中出現了另一種樸實善良、愛勞動、待人真心實意的孤兒形象。孤兒身上體現了勞動人民在長期勞動中形成的世界觀和種種美德，是百姓追求理想人格的結果。故事為了突出孤兒美好的品格，打破了故事常用的敘事方法，制造出奇幻多變的美，顯現出真實的人生感，也使故事在敘述中實現了惡善轉換，達到亦真亦幻的藝術效果。

善良的孤兒形象出現在“動物報恩”故事中，目的在于宣揚因果報應，寄寓著廣大勞動人民的善美標準。“她們總是從他們勞動的對象和勞動的成果中幻變出來，他們取得她們，和他們的勤勞善良有關，她們或者愛他們的勤勞，走來和他們結合；或者由于他們的善良，對他們的獵獲物不加傷害；或者由于他們同情弱小，從強者手中救了它們，因此變成人來報答他。”[6]例如在《老實的孤兒》[7]故事中：好心的孤兒從漁夫手中救了金魚，原來這條金魚是龍王的兒子，龍王為了報答他，把自己心愛的葫蘆送給孤兒，從葫蘆里出來非常漂亮的姑娘，和他結成夫妻。如《紫披肩的兒子》[8]故事的主人公是勤勞、善良、有愛心的值得人們稱贊的形象。他同情小羊羔，違背富人的命令放走了羊媽媽，結果他被富人趕出家門，在流浪的途中救了蜘蛛和土蜂。最終孤兒的善良釀成了他與公主結為眷屬的喜劇結尾。

民間故事中的孤兒都很誠實善良，沒有任何害人之心，每次都幫助有困難的人解決困難，這類孤兒形象出現在民間故事中的“好心人的故事”中。如《好心人的故事》[9]中，孤兒忘記自己的痛苦，經過重重考驗，歷經險境，幫助別人解決難題。孤兒總是為了幫助別人而犧牲自己，讓人們對他們刮目相看。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不僅反映了一種人道主義精神，同時也閃爍著孤兒人性的光輝。

民間文化是世世代代錘煉和流傳的文化傳統，其中凝聚著民族的性格、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真、善、美，是祖國人民溝通情感的紐帶。慈、善是民眾的最大特征，民眾在塑造主人公形象時盡量地把她們的這些特征顯現出來。這種表現勞動人民道德觀念和是非標準的故事，長期以來，成了勞動者抵制剝削階級思想腐蝕、進行自我教育的洗滌劑。他反映了人民的道德風貌，同時在民族性格的培育上也起著很重要的作用。

三、英雄型

蒙古民族遠古以來就有歌頌英雄人物的傳統，所以英雄故事一直傳承不衰。在蒙古族民間故事中塑造了一個常常被人稱贊的英雄型孤兒形象，孤兒憑特異的本領和神力，處處打敗敵人，救人于危難，他是真理與正義的捍衛者，是個不屈于統治者的侮辱，勇于斗爭，敢于勝利的英雄形象。這類形象是勞動者在生產斗爭和階級斗爭中塑造出來的理想化人物，他是勞動者集體力量的化身。“塑造了英雄，欣賞英雄的美和威力，并且引以為自豪，人民就必然把他放入神界，這樣，以自己組織的能力來對抗彼此敵對而且與人為敵的自然威力。”[10]于是英雄故事就產生了。

首先，蒙古族民間故事中對孤兒形象的刻畫，有許多酷似史詩中描寫英雄風格的框套，故事中的孤兒都力大無比，他身上既有現實的影子，也有幻想力量的存在。在《十五歲的維吉郎》[11]中的維吉郎一巴掌能打倒一頭犍牛，擺弄一匹馬就像擺弄一只兔子一樣。在《板巴日》[12]中的板巴日一頓能吃一擔米，一覺能睡十天，一個腋部挾起一條萬來斤的鐵棒，一個巴掌把敵人打得七竅出血。顯然，蒙古族民間故事對孤兒形象的描述方式仍然與遠古英雄故事有著一脈相承的傳統。孤兒既是人又不是現實中的人，就他和人民群眾的關系，他的性格和事業以及他的理想來說，他是人間的；就他的不受約束而能改天換地的能耐來說，他是超人間的。

其次，勇于和惡勢力展開斗爭是英雄孤兒的最大特征。孤兒除了與洪水、猛虎、蛟龍、鬼怪、莽古斯等自然災害進行拼搏外，還要與社會上的殘暴統治者進行斗爭。這類故事中本領高超的孤兒往往受制于毫無能耐的皇帝、王爺，不得不在他們的威脅下去完成常人難以辦到的事情，最終孤兒都憑借膂力解除了人民的災難。在《雅哈萊胡》[13]中的雅哈萊力大無比，心地善良，敢于反抗剝削人民的敵人。故事中他冒著生命危險除掉壓迫人民的莽古斯，還馴服了駱駝。《十五歲的維吉郎》中的維吉郎在黑城打敗了敵人，保護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故事中孤兒為人民的苦難焦心，不愿大眾受到欺壓，為了拯救遭難的人，他們不惜獻出自己的力量，甚至生命。他們是人民的英雄，他們驚人的本領，是為人民所用的，所以引起統治者的忌恨。統治者容不得他們，怕他們造反，常常用各種方法來謀害他們。而人民卻總是很自豪地歌頌他。

孤兒故事產生在十三世紀初，在這時期蒙古地區自然生產力較低，社會動蕩不安，這種殘酷的社會現實，威脅著人民的生存發展，所以如何改變這種現實，就成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愿望，為了平衡自己的這種心理，他們只有通過民間文學創作來發泄和補償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平的對待。人們往往把集體的力量賦予一個人的身上，使他成為一個足以代表集體力量的神或被神化的人，用他來和自然界進行斗爭并征服自然。因此，這類故事中幻想力量的顯現發揮著巨大的作用，為了理想愿望的實現，勞動人民可以虛構創作，把實際不可能實現的變成現實，無論改變自然還是與殘暴統治者的斗爭，最終在我們面前展現都是一片燦爛奪目的美麗世界。因此這類故事在塑造孤兒形象時更突出了自覺的、有目的的幻想，進一步向美學理想的更高層次推進。

四、丑陋型

蒙古族民間故事中塑造的孤兒形象是完整的，孤兒不僅有光彩的一面，同時也有“丑陋”的一面，在一些民間故事中就展現出了孤兒形象“陰暗”的另一面，如貪婪狡詐、愛占小便宜、目光短淺、心胸狹窄、謀求不屬于自己的財產等特征。因為這樣才符合現實生活中的人，這樣才是實實在在的老百姓。

蒙古族民間故事中塑造了“丑陋”孤兒形象，如《孤兒和七個尼姑》[14]的故事中的孤兒是個騙子，這里孤兒不僅騙吃了尼姑的糧食，而且在廟堂里他把自己惹的禍推給了尼姑，尼姑替他受了懲罰。在《兩兄弟》[15]故事中，哥哥娶了妻子，生活發生了變化，他的心也因此有了變化，于是產生貪欲，為了獨自霸占財產把弟弟趕出家門，最后得到了懲罰。故事中的孤兒喪失了勞動者的本色，成了背叛勞動階級的忘恩負義的典型。在這些故事中孤兒并不都是聰明善良的，而是顯得有些貪婪狡猾，目光短淺，是作為被人嘲諷的對象出現的。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弄虛作假，道貌岸然地騙吃騙喝，這些行為都有違道德倫理，為正人君子所不恥。

民間故事是現實生活的反映，民眾把生活中的一些情節改編成了故事，為了塑造丑陋孤兒的形象，往往使用夸張手法，把狡詐貪婪的孤兒表現得淋漓盡致。雖然其中不免有很多夸大的成分，但正是靠這種手法才把人性不好的一面展現出來，還原了一個真實的孤兒形象。

人民大眾是最偉大的作家，在民間故事、傳說中創造了眾多孤兒形象，展現了孤兒形象的方方面面。孤兒不僅僅擁有著聰明和善良的特征，同時他們也有人性自私“丑陋”的一面。孤兒形象作為民間文化的一個符號，包容了更深刻和豐富的民族精神與文化內涵。這一形象的塑造受到民族——國家集體意識，自身的思想認識以及創作動機的影響，也寄托了人民群眾對理想世界，理想人性的期盼。

注釋：

【1】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上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127頁.

【2】特木爾.《珍珠傳說》.民族出版社，2009年.384頁.

【3】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下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297頁.

【4】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下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357頁.

【5】才布西格.《青海蒙古族故事集》.民族出版社，1998年.821頁.

【6】天鷹.《中國民間故事集初探》.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171頁

【7】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上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904頁.

【8】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上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801頁.

【9】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上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1141頁.

【10】《蘇聯民間文學論文集》.作家出版社，1958年.76頁.

【11】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下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166頁.

【12】特木爾.《牧童傳奇》.民族出版社，2009年.330頁.

【13】特木爾.《孤兒的故事》.民族出版社，2009年.158頁.

【14】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下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667頁.

【15】胡爾查.《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上冊）.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857頁.

參考文獻：

[1]、畢桪.《民間文學教程》[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0年.

[2]、胡格吉夫.《蒙古民間文學藝術形象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

[3]、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研究》[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

[4]、康麗.《巧女故事》[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6年.

[5]、丁乃通.《中國民間故事索引》[M].北京:中古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