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新寧瑤族“峒話”音系

摘 要：“峒話”是存在于湖南省新寧縣瑤族鄉(xiāng)的一種少數(shù)民族漢語方言，本文主要介紹其聲韻調(diào)系統(tǒng)及語音特點。

關(guān)鍵詞：新寧 瑤族 峒話 音系 語音特點

一、引言

新寧縣麻林瑤族鄉(xiāng)和黃金瑤族鄉(xiāng)地處湖南省西南部，與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接壤，方圓約兩百多平方公里，平均海拔800多米。“峒話”是新寧縣麻林、黃金兩個瑤族鄉(xiāng)境內(nèi)瑤族人民使用的一種方言。當(dāng)?shù)噩幟褡苑Q為“人話”[n?13ua22]或“峒話”，稱新寧話為“客話”[ha44ua22]。之所以稱之為“峒話”，是由于使用這種語言的瑤族或其他民族的人都生活在當(dāng)?shù)氐摹艾幧桨酸肌敝小Ｂ榱脂幾遴l(xiāng)有人口1.2萬多人，黃金瑤族鄉(xiāng)人口約8千多人，兩鄉(xiāng)的民族有瑤、苗、侗、壯、漢等8個。其中以瑤族為最多，約占總?cè)丝诘?7%。

據(jù)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峒話”與湘西南苗族平話一樣是在長期的接觸過程中已經(jīng)基本漢化的一種漢語方言，這種“峒話”或“人話”與我們所調(diào)查的城步苗族的“平話”和綏寧苗族、廣西龍勝苗族的“人話”語音相通（胡萍，2006、2007）。根據(jù)新寧縣志和民間口頭傳說，其先民于北宋、元朝、明代年間由廣西龍勝、湖南城步等地轉(zhuǎn)入新寧縣境內(nèi)，分布在麻林、黃金兩個瑤族鄉(xiāng)和靖位鄉(xiāng)水源村，有一萬多人，其中“雷、藍、江、楊”四大姓與城步苗族有同源關(guān)系（新寧縣志，1995）。他們內(nèi)部日常交際講峒話，對外交際則使用新寧方言，是雙方言制。近年來，隨著瑤鄉(xiāng)經(jīng)濟和文化的發(fā)展，使用峒話的人數(shù)和范圍都有縮小的趨勢，有些瑤族青年及少兒只能聽懂峒話，卻不再能說出正宗的峒話了。由于這些歷史原因和現(xiàn)實需要，峒話受到新寧“客話”很深的影響，并且大量借用了新寧話的調(diào)值及詞匯。

本次調(diào)查采用《方言調(diào)查字表》（語言所），發(fā)音人陳菊，男，50歲，高中文化，籍貫新寧麻林，平時主要在家務(wù)農(nóng)，農(nóng)閑時在本省范圍內(nèi)外出打工，但最多也不超過三個月。

二、峒話的聲韻調(diào)系統(tǒng)

（一）聲母系統(tǒng)

峒話一共有聲母25個（包括零聲母[?]在內(nèi)），分別是：

p波表幫飛放 ph坡飄片肺芳 b婆皮奉浮飯 m磨賣苗晚網(wǎng) f費范豐火揮

?左剪遲鎮(zhèn)招 ?h搓千超鏟廠 ?坐袖助船壽 s鎖掃歲稅傘

t多丹丁戴脹 th拖灘廳通太 d大檀停待丈 n奶女男年疑 l路呂藍憐冷

?借罩叉煮雞 ?h菜抽查臭器 ?邪除鋤薯旗 ?寫梳書水戲

k歌姑教講鋸 kh課苦敲殼丘 g柜拳菌裙 ?鵝熬岸額哀 h海好漢喚黑 ?害號汗換項

?鴨啞蛙吳壞

說明：[n]在非來母字細音前實際讀為舌面鼻音[?]；端組蟹攝開口一等韻字今實際讀音為舌面前塞音[?、?h、 ?]，因與舌尖中塞音不形成對立，記為[t、th、d]。

（二）韻母系統(tǒng)

峒話一共41個韻母， 包括兩個鼻音自成音節(jié)[m?、n?]，分別是：

?支遲字失汁 i皮梯筆息歷 u補佛禿毒福 y女燒流吃菊

a大馬膽懶辣 ia茄茶來壓尺 ua瓜瓦括掛刮 ya壞法挖發(fā)襪

o駝毛團唐樂 io良帳卻撞岳

e蔗德格澤責(zé) ie爹二廉綿逼 ue國 ye靴決說

ai該監(jiān)辦跟墨 iai賺盞生爭虱 uai外犯慣丸灣

ei豬雷醉笑肋 uei匯虧越憤骨 yei鼠吹出

au腦熬頭走牛 iau交表搖愁瘦

?u多保柳落祝 i?u炒柳削育曲

an潭檀產(chǎn)岸反 ian檢厭簡典顯 uan伴管段患環(huán) yan宣卷原遠怨

en任恩損鄧整 in品貧冰瓶沖 un昆滾渾混橫 yn孕君訓(xùn)傾榮

a?幫棒掌等籠 ia?娘強央洋降 ua?闖爽臟礦往 ya?喪

o?吞本朋彭孔 io?濃胸容擁用 uo?溫穩(wěn)翁

m?人木 n?日進

說明：合口呼韻母讀為零聲母時，其中的[-u-]介音帶有明顯的摩擦，實際讀音為[v]。

（三）聲調(diào)系統(tǒng)

峒話共有5個調(diào)類，分別是：

陰平 45 多拖歌坡吸‖33 波爹鋪姑區(qū)

陽平 13 駝鑼鵝河恰‖33 蛾螺模除塔

上聲 33 左可躲坐鎖‖13 苧匯柿趙受

陰去 44 個簸破過鐵‖45課霸最桂義

陽去 22 糯罵謝射狹‖13賀助薯寨業(yè)

說明：五個調(diào)類各有明顯的兩個調(diào)值。上聲13調(diào)值只出現(xiàn)在古全濁上范圍內(nèi)。

三、峒話的語音特點

（一）聲母特點

1.保留全濁聲母[b、?、d、?、g、?]。如：

婆b?u13 皂?au33 談dan13 賺?iai22 拳guai13 項?a?33

2.有少量的古全濁塞音、塞擦音的清化為送氣清音的現(xiàn)象。如：

跪khui33 及?hi13 截?hie33 雹phau45 擇?he13 拔pha33

3.非組有大量的字今讀雙唇音[p、ph、b、m]。如：

飛pi45 放po44 肺phei44 芳pha?33 浮b?u13 飯bai22 晚mai33

4.分鼻音[n]和邊音[l]，泥母洪音讀[n]，細音實際讀音為[?]（與互補[n]，歸為一個音位），來母無論洪細都讀[l]。如：

糯no22 女?y33 泥?ie13 鑼l?u13 呂ly33 來lia13

5.大部分精、見組字細音前合流，讀舌面前音[?、?h、?]。如（以深開三侵韻字為例）：

侵?hin45 心?in45 尋?in13 今?i45 金?in45 琴?in13

另有少部分不合流，表現(xiàn)為見組字細音前讀舌根音[k、 kh]或舌尖中塞音[t、th]。如：

鋸ki44 乖kia45 筷khia44 丘khie45 割ki44 頸tie33 輕thie45 擊ti13

6.知組大部分字今逢細音讀舌面前音，逢洪音讀舌尖前音，部分字讀舌尖中音。如（以宕開三陽韻為例）：

知：張?io33/tio45 漲?io33 帳（賬）?io44 脹tio44

著（～衣）t?u44

徹：暢?ha?45

澄：長dio13 腸?o33 場?a?33 丈dio33 仗?a?13/?io33

杖?a?13 著（睡～）?io33

7.邪母、禪母字基本上讀為濁塞擦音[?、?]。如：

邪?ia13 祠??33 袖?ei22 尋?in13 旋?ai33 陳?in13 祥?ia?33

時??13 薯?y13 壽??u13 十??33 善?an13 臣?in13 償?a?33

另有極少數(shù)例外，清化為擦音：

涉se33 腎sen45 象?io33

8.曉母、匣母大部分字今讀喉音[h、?]，次之讀擦音[?、f]和零聲母[?]。如：

好h?u33 漢han45 毫?au33 汗?an44 孝?iau45/h?u44 險?ian33 揮fei33 丸uai13 幸in13

另外，還有極少數(shù)讀舌根音的情況。如：

貨kh?u44 蝦kha45

9.疑母字今讀情況較復(fù)雜，一般來看，開口一二等字今多讀[?]，開口三等字今多讀為鼻音[n]，合口字多今讀為零聲母[?]。如：

鵝?o13 牙?a13 藝nie22 業(yè)nie13 吳u13 元yan33 愿uai22

（二）韻母特點

1.果攝古合口韻字今讀開口呼韻母。如：

波po33 朵t?u33 腡l?u13 蓑s?u45 鍋k?u45 和??u13

2.假攝開口三等字絕大部分韻母主元音為[a]。如：

邪?ia13 寫?ia33 借?ia44 遮?ia45 扯?hia33 射?ia22 爺ie13/ia13 也ia33 夜ia22

3.蟹攝開口韻今讀多帶[-i-]介音，咍（二等，舉平以賅上去入，下同）、皆、佳（三等）韻多讀為[ia]，齊韻（四等）多讀為[ie]。如：

咍：臺dia13 來lia13 栽?ia45 改?ia33

皆：排bia13 階?ia45 挨nia13

佳：買mia33 柴?ia13 街?ia45 鞋ia13 矮ia33

齊：替thie44 泥nie13 洗?ie33

另外，蟹攝少量合口韻字讀為韻母[ia]，止攝少量開口韻字讀為[ie]，具體如下：

蟹：塊thia44 乘kia45 怪kia44 快khia44

止：易ie22 梨nie13 自?ie22 二nie22 耳nie33

4.蟹攝、止攝合口韻除幫組字以外還有一部分字今讀開口呼韻母[ei]。如：

蟹：退thei44 罪?ei33 灰fei45 肺phei44 歲sei44

稅sei45

止：嘴?ei33 隨?ei13 醉?ei44 錘dei13 揮fei33

5.效攝、流攝有合流現(xiàn)象。如：

效：棗?au33 操?hau33 皂?au33 孝?iau45/h?u44 膘piau33

糟??u45 草?h?u33 曹??u13 炒?hi?u33 罩?i?u44

覺?i?u44

流：斗（量詞）tau33 勾kau45 瘦?iau44 牛?au13

斗（～爭）t?u44 夠k?u45 柳liu13 鳩?i?u33

其中，兩攝開口三等韻中有一部分字今讀[y]。如：

效：照?y44 燒?y45 少（多～）?y33 橋?y13 轎?y22 腰y45

流：流ly45 晝?y44 抽?hy45 臭?hy44 收?y45 手?y33

九?y33 救?y44 求?y13 舅?y33 舊?y22 有y33

右y22 由y13

另外，效攝開口三等宵韻、開口四等蕭韻字以及流攝開口三等尤韻都存在少量讀[ei]韻母的情況。如：

焦（椒）?ei45 廟miau45/mei22 小sei33 笑sei44

鳥tei33 釣tei44 跳thei44 掉dei22

酒?ei33 秋?hei45 修sei45 袖?ei22

另外，效、流兩攝還極有少數(shù)字讀[o]韻母。如：

毛mo13 帽mo22 茅mo13 叫ko44

綢??u13/do33

6.咸、山兩攝古陽聲韻中的大部分字鼻音韻尾脫落，今讀以[a]或[e]為主元音的開韻尾韻母，部分與入聲韻合流。如：

咸：南na13 擔(dān)ta45 咸ha13 沾?a33 杉?ia45 巖nia13

監(jiān)kai45 尖?ai45 劍?ai44 拈nai45 賺?iai22 犯uai33

廉lie13 鹽ie13 點tie33 甜die13

入聲：答ta13 臘la22 炸tsa45 恰?hia13 甲?ia13/ka13

接?ie33 業(yè)nie13 協(xié)?ie13

山：丹ta45 濺?a44 關(guān)kuan33/?ia45

辦bai22 慢mai22 剪?ai33 千?hai45 般pai45 泉?ai33

飯bai22 縣fai22 山?iai45 閂?iai45 傳（～達）?iai13

慣kuai44 圓uai13 萬uai22 丸uai13

揀?ie33 扇?ie44 建?ie44 邊pie45 戀lie44

入聲：達da13 拔pha33 八pia33 瞎?ia33 括kua13 舌

ie33 揭?ie13 節(jié)?ie33

另外，咸、山兩攝一等韻還有少量字讀[o]韻母。如：

咸：（開一）蠶?o13 含?o13 喊ho33

山：（開一）干ko45 寒?o13 旱?o33 汗?o44 安o45

（合一）搬po45 盤bo13 滿o33 團do13 鉆lo33 酸

so45 官ko45 歡ho45

7.臻攝有大量的字帶后鼻音韻尾[-?]。如：

根ka?45 恨?a?22 吞tho?45 本po?33 敦to?33 嫩no?22 寸?ho?44 棍ko?44 昏mo?33 溫uo?33 筍so?33 春?hio?45 菌go?33 粉fo?33 裙go?13 云?o?13

8.宕、江兩攝有大量的舒聲字鼻音韻尾脫落，與部分入聲韻合流。如：

宕：旁bo13 當(dāng)to45 郎lo13 倉?ho45 缸ko45 糧lio13

匠?io22 瘡?hio45 唱?hio44 仰?io33 香?io45

秧io45 光lo45 黃?o13 放po44 王?o13

入聲：摸mo45 卻?hio13 郭ko13

江：綁po33 樁?io45 窗?hio45 講ko33

入聲：桌?o13 岳io13

9.梗攝古開口陽聲韻部分日常用字韻母今讀為[ai]（[iai]）或[ie]，與部分入聲韻合流。如：

冷lai33 硬?ai22 井?ai33 青?hai45 生?iai45 爭?iai45

病bie22 命mie22 名bie13 聲?ie45 頸tie33

入聲：脈mai22 摘?iai33 易ie22 滴tie44

10.曾攝開口一等和通攝合口一等有部分字讀為韻母[a?]。如：

曾：燈ta?45 騰da?13 層da?13 肯ka?33

通：凍ta?44 聾la?13 送sa?44 空ha?45

（三）聲調(diào)特點

1.平聲、去聲各分陰陽。

2.入聲消失，其中從較大部分情況來看，古清入歸陽平、古濁入歸陽去。如：

恰?hia13 壓ia13 （塔tha33） 狹ia22 臘la22 （業(yè)?ie13）

3.五個調(diào)類各有明顯的兩個調(diào)值。如：

陰平：鍋k?u45/姑ku33 陽平：婆b?u13/腡lo33

上聲：坐??u33/部bu13

陰去：嫁ka44 /霸pa45 陽去：大da22/賀?o13

筆者認(rèn)為前者是峒話音系的本調(diào)，后者借自客話音系。

四、結(jié)語

本文主要介紹了新寧瑤族“峒話”的聲韻調(diào)系統(tǒng)及語音特點，但就“峒話”的語音研究而言，這還是遠遠不夠的。在實地調(diào)查和總結(jié)的過程中，筆者發(fā)現(xiàn)了很多有價值的東西，如“峒話”的語音系統(tǒng)已經(jīng)很不單純，在保留某些民族語底層特征的同時，受到了新寧縣城話的強烈沖擊，向縣城話借入了大量的聲母、韻母和聲調(diào)調(diào)值，其中部分折合自己的語音系統(tǒng)，形成了較為復(fù)雜、多重層次的異讀現(xiàn)象，從表面上看，具體表現(xiàn)為同組字母讀為幾組聲母，同一韻攝有幾套韻母，同一調(diào)類有幾個調(diào)值，如非組聲母有[f ?（v）/p ph b m]，效攝、流攝韻母同有[au iau/?u i?u/ei/o/y]，陰平調(diào)值有45/33，等等，這些現(xiàn)象的解釋都還有待于“峒話”與周邊縣城話、“平話”及苗瑤語的比對和進一步的深入研究工作。

（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項目“新寧瑤族‘峒話’瀕危特征及語言接觸研究”[2010YBB351]；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語言接觸與湘西南平話調(diào)查研究”[09BYY064]。）

參考文獻：

[1]胡萍.湘西南漢語方言語音研究[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2007.

[2]胡萍.綏寧（關(guān)峽）苗族“平話”的語音特點[J].湘潭師范學(xué)院

學(xué)報，2006，（1）.

[3]新寧縣志.新寧縣縣志編纂委員會[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5.

（吳萍 湖南長沙 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xué)政法學(xué)院 41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