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里的兩棵銀杏樹

校園里，崇文樓后面有兩棵樹，一棵是銀杏，另一個也是銀杏。

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我無數次地從這兩棵樹下走過，從沒有特別注意過什么。

這幾天，時常看見一些老人拿著碗弓著腰在樹下撿拾銀杏果，出于好奇，我也拾了一顆，湊到他們跟前，問他們這銀杏果有什么用處，老人們告訴我，這銀杏果呀，可以延緩衰老，還可以預防心腦血管疾病，是老年人的寶呢。這倒讓我對這平凡的銀杏樹刮目相看了，我抬起頭，仔細端詳這兩棵樹。這一看，卻有了重大發現。原來東邊的這一棵，葉子已經全黃，像是披了一身金色的衣裳，黃燦燦的葉子中間藏著繁密的果子，幾乎每一個枝條，每一根小分叉上都藏著一串串誘人的果子，那黃色的果皮上似乎敷了一層淡淡的霜。而西邊那棵，雖然已是中秋，但它依然是滿樹濃綠，幾乎沒有一顆果子。原來這兩棵近在咫尺看似相同的銀杏樹，卻是不同的。

同是銀杏，西樹還是那樣的“年輕”，而東樹卻已經過早地“衰老”了。這是為什么呢？我想也許是因為西樹沒有生活重擔，而東樹“子女”繁多、孕育辛苦才有的差異吧！我的心頭一沉。我想起了兩類人，一類是“不稼不穡”“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然而永遠衣食無憂的貴婦，另一類是夙興夜寐、克勤克儉為生活奔波的女人，比如我們的母親。這兩類人，前者總是光彩照人，年輕貌美，她們永遠不知道油煙味，永遠沒有體會過雙手浸入冬天結冰的水里洗衣服的滋味，然而她們卻精通各種美容的秘方，她們每天晚上在華麗的舞廳激情熱舞，她們常常優雅地坐在街市一角的咖啡廳享受午后的陽光……而后者，想起她們，就會想起那可口的家常飯菜，想起雖不時尚但卻舒適的千層底布鞋，想起那款式不流行但織得很細密很厚實的手工毛衣……想起她們，就會想起那滿是風霜的臉，想起那早已黯淡無光不再紅潤的雙頰，想起那被時光老人犁下一道道深溝的額頭。想起她們，就會想起那無比粗糙的雙手，想起那永遠忙碌的背影，想起那細碎的嘮叨，甚至會想起我們生病后她們緊鎖的眉頭，輕輕的嘆息。她們的一生中，好東西自己舍不得吃，是為了留給兒女吃；舍不得給自己添置新衣，是為了不讓兒女穿得寒磣。她們永遠是家里最吃得最差，穿得最差，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的人，雖然自子女誕生之日起，從母子相連的臍帶被剪斷的那一刻起，骨肉早已分離，但是似乎還有一根無形的臍帶讓她們把全部心血源源不斷地輸送給了兒女，所以她們過早地衰老了，她們干癟衰老的臉龐與他們的年齡很不相稱。真是“絲絲白發兒女債，道道深紋歲月痕”啊。

一個提前衰老、穿著土氣的女人，卻不因此而自卑，能夠昂首坦蕩地行走在人群中，是因為她不懼怕衰老，她有能夠跟時光抗衡的武器，她有自信和希望，她看到自己的生命結出了豐碩的果實，如果她們孝順、懂事、上進、務實的話。

秋風蕭瑟，西樹搖曳著碧綠的枝葉在風中輕盈起舞；而東樹卻不堪重負，搖落了一地的金黃，老人和孩子們又從四面聚攏過來，競相撿拾那些剛剛落下的果子。我默默地祝福道：辛苦的東樹啊，在這個成熟的季節，你收獲了累累碩果，你是幸福成功的；請你慢慢卸下肩頭的重擔，好好享受一下金秋的天高云淡、恬靜溫馨，享受一回你人生的金秋吧。

（后記：從生物學角度上講，這兩棵銀杏樹，應該是雌雄異株，但是，那棵“年輕”的銀杏樹，我很難把它與勤勞的父親形象聯系起來。因而我把它想成了一個懂得保養、衣食無憂的貴婦。這種聯想似乎不太合乎“生物學”，但是它合乎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