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中午,一團團烏云在樂安縣戴坊鎮中心村的上空飄蕩,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就傾瀉而下。剛從田間勞作回來的村民袁三仔淋了個透。這個高高瘦瘦,僅有41歲的中年人,患上了致命的矽肺病。更讓人揪心的是,村里患此病的多達百余人,數年來已有16名患者相繼離世。
過去與現在
中心村四面環山,風景秀麗,有村民千余人。然而不到10年,村中的后山上,就陸續平添了16座新墳。躺在里面的人都是青壯年,均系患矽肺病而走到人生的盡頭。
這些死去的人,曾經有著相同的人生經歷:20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他們在親友的介紹下,奔赴福建莆田、仙游一帶的石粉廠打工。當時在他們的眼中,是親友把他們帶進了賺錢的天堂。誰也沒有料到,卻誤入了生命的“地獄”。
僅前年和去年,后山上就葬了3名陸續死去的矽肺病患者。他們是38歲的曾金生、42歲的謝小平、52歲的楊東華。墳前,野花在風雨中搖曳。而此前,楊九生等13名患者相繼撒手人寰。
村民們見證了死者的最后人生:臨死前呼吸困難,死時已是皮包骨頭,慘不忍睹。一些矽肺病患者離世時,已是債臺高筑。而當時在石粉廠賺的錢相對于高額的治療費來說,顯得微乎其微。
死亡的陰影并未遠去。中心村村支書袁樂平說,經檢查,當年前往福建打工的近120名村民全部患上了矽肺病。現在存活的青壯年矽肺病患者仍達100多名。有的病情輕微,有的已到晚期。
有一種現象更讓人揪心不已:村中有的家庭,兄弟三個都患病。楊九生死了幾年了,如今,他兩個弟弟也病得不輕。
戴坊鎮黨委書記表示,縣里和鎮里非常重視這些患者,不僅為數名嚴重的矽肺病患者解決了低保,民政部門還對部分病情較重的患者實施了臨時救助,縣疾控中心也曾前往村里普查。患者也想到了維權。村里干部也曾前往福建,但廠子已不在,老板也不見蹤影。縣里、鎮里也有過為村民維權的愿望,但訴訟時效已過,加上找不到老板只好作罷。
堅強與守望
在村民看來,每去世一名矽肺病患者,就意味著村里多了一個殘缺的家庭。而對于這樣的家庭來說,則意味著一根頂梁柱的徹底倒塌。
悲傷過后,生活還得繼續。村民們清晰地記得,今年清明節時,已死亡的矽肺病患者謝小平的妻子小花回來了。謝小平走了,留下了兩個未長大的孩子,最小的男孩僅13歲。老公死后,小花選擇了堅守。她帶著兒女遠赴福建武夷山,靠采摘茶葉維持生計。
清明節那天,小花帶上一壺酒,還有祭品,來到丈夫墳前,自言自語:“老謝,好好睡吧,兒女盡管放心,我會撫養他們長大。”此情此景,讓同在一座山上上墳的村民為之動容。
楊東華死后,其家境更加困難,其妻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在縣城飯店當洗碗工。她說,沒日沒夜地干,只為將年幼的孫子拉扯大。村里還有許多這樣的女人,用柔弱的肩膀默默地撐起一個家庭的希望。
那些活著的矽肺病患者的妻子同樣過得不輕松。但可貴的是,這些婦女從不唉聲嘆氣,而是與命運頑強抗爭。
袁三仔已到矽肺病晚期。“越來越嚴重了,連走路都喘不過氣來,食欲也不行。”身高一米七重量卻不足55公斤,稍重一點的活都干不了。不久前,因病情加重,他才從浙江蘭溪回來。為養家糊口,其妻子在浙江種菜、販菜賣,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而不能干重體力活的袁三仔只能幫妻子打打下手。現在他準備蓋房,給孩子留個溫暖的家。
今年4月,44歲的袁桂香病情加重,花去14000元的治療費也無濟于事。其妻子也遠赴浙江寧波打工,貼補家用。
在該村采訪期間,那些活著的矽肺病患者及其妻子說話時都顯得很樂觀,并非人們想象中的愁眉苦臉。在他們看來,“哭也是過,笑也是過,何必整天哭喪著臉。”
天色已近黃昏,小山村升騰起裊裊炊煙。
(來源:2012年6月1日《江西日報》)
(編輯/范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