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美國主旋律如何接地氣

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為什么美國電影中有那么多救世主？讓我們暫且把《終結者》、《第五元素》、《海賊王》這些雖有票房和口碑，但影響力仍不成氣候的佳片暫且擱置一邊，007也先束之高閣，這個超級特工雖然是美國制造，但畢竟籍貫是英國，所以暫不列入討論。就說美國本土最典型的四大俠客：超人、蜘蛛俠、鋼鐵俠、蝙蝠俠。這四大俠都是漫畫基礎，然后都被改編成系列影片，其影響力恐怕波及世界。你可以不喜歡，但你不會不知道。許多粉絲擁躉喜歡在BBS上討論，如果把四大俠客捏到一部電影里相互PK，那多有意思?。」烙嫵诌@種想法的不在少數，但實際上操作的可能性極低，因為這四大俠基本上是一個人。我們再換個思路，為什么美國把一個人拍成四個系列片在全球吸金上百億，而其他國家卻沒有人敢拍這種末世英雄呢？

就拿中國來說，我們有那么多綠林好漢的民間傳說，還有眾多名家寫的膾炙人口的武俠小說，為什么就不能改編成一個超人或XX俠呢？找個肌肉男，再加點特技元素不就齊活了嘛。

可事實上，我們還真的沒法拍，不但我們沒法拍，日韓也不能拍，連歐洲都拍不了，為什么？因為缺乏說服力。這種說服力超越了編劇的構思，導演的手法，攝影的石破天驚，特技的天衣無縫。在現實世界中，美國正是扮演救世主的形象，這使得好萊塢出品的四大俠能夠在一個虛擬的空間中得以存立。這就是電影的神奇之處，在真實和虛構之間，鏡像需要一種平衡的擺渡。說白了，其實就是要說服力。看上去像真的，比實際上是不是真的更重要。假設朝鮮拍一部類似《生活多美好》，抑或《朝鮮英雄拯救地球》的電影，恐怕全世界觀眾都要笑掉大牙了。

近兩年，關于“美國也有主旋律”的說法頻頻被提及。事實上，美國只有類型片，沒有主旋律。至少主旋律的英文單詞我們都無從求證。往大里說，如果僅僅是指宣揚普世價值和真善美，那么這幾乎涵蓋了所有的美國電影和美劇；往小里說，如果僅僅是指政府投資或為政府說話的，對不起，你可能還不太了解好萊塢的制度吧？除了二戰期間美國國防部拍了幾部用來征兵的紀錄片之外，就再無涉獵，要知道好萊塢可是百分之百民營經濟，美國政府甚至不像歐洲政府或香港政府那樣采取過行政補貼；反過來，它也不會像中國或新加坡那樣采取家長式的行政手段來干預，這也就是為什么像Michael Moore這樣尖銳地批評政府責難總統，甚至號召美國人民一起推翻政府的左翼導演能存貨下來，并且活得還不賴。

可是，我們確實看到了許多宣揚美國主義的影片。記得上外國影片賞析課時，老師給我們放的是著名的《阿甘正傳》?？赐曛?，老師說，這就是最典型的美國主旋律影片。我們都一愣，一個是社會主義詞匯，一個資本主義物質，簡直風牛馬不相及嘛。老師繼而說，一個傻子能生存得這么好，這就是在正面宣揚美國的偉大。如果按照這個定義和標準，那么美國確實有很多主旋律影片，比如《龍城歲月》，正面宣揚了美國司法程序的重要性，“教育”民眾杜絕私刑?！?2怒漢》亦是展現陪審團對犯罪嫌疑人權益的保護和對生命的敬畏。《拯救大兵瑞恩》感性而動情地講述了國家對一名普通士兵的保護和尊敬?！恫饛棽筷牎犯苯樱耆褪敲绹鞅鴱V告片；在唱反調的《24小時》中，我們能特別正面地聽到反美的恐怖分子譴責美國的國家英雄杰克?鮑爾：“你們侵略我們的國家，還把這種侵略叫做正義！”《電影手冊》評價《24小時》說：這部連續劇自覺地承擔了美國故事片沿革中的歷史責任，這種責任，在今天的好萊塢已經完全找不到了。

我們提倡學習好萊塢，說要“師夷長技以制夷”，可問題是，我們只是把別人的糖紙拿來，真正能讓人回味的糖果卻被買櫝還珠地置換掉了。我們沒有《24小時》中深刻的反思，甚至亦缺乏《拆彈部隊》中哪怕是虛偽的人道主義，我們的戰爭片從來不反思不反戰，而是高調地歌頌戰場上的殺人者，并為此頂禮膜拜?！?2怒漢》我們也拍不了，因為兩國的司法體制完全不同?！墩却蟊鸲鳌返故强梢試L試，可是拍出來誰信啊？至于《阿甘正傳》就更不可能了——泱泱大國，居然找一個傻子當主角，不能夠?。?3億人口都哪去了？我們有的是人才啊，比如前陣子拍給世界看的中國形象片，里面凈是些在國際上嶄露頭角的人尖子，這個宣傳片本意是為了沖淡和友善，可實際上別人看了反而更緊張了，你這是要干嘛？瓜分我們的蛋糕嗎？

話說到這兒，其實差別已經很大了。拋開審查制度，更重要的是我們喜歡把人物往高富帥和白富美的路子上趕，而美國主旋律恰恰一個個都是屌絲青年；而且這些屌絲除了矮挫窮之外，還有一身的缺點，比如自負、暴躁、酗酒，甚至會站在路邊撒尿，更極端的人會為了生活所迫去偷東西；但與此同時，他們又都是有底線的，比如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也不打女人，不虐待動物等。這就是銀幕邏輯。一個主流影片不需要符合現實生活中的邏輯，但是需要銀幕邏輯，如果一旦違背了銀幕邏輯，則一定會被觀眾拋棄——文化傳播表面看是一個特別虛無的東西，但實際上它卻能改變人的精神和道德，這變相解釋了為什么某些集權國家會對文化管制如此緊張。

如果不站在弱者的角度可不可以？當然這不是絕對的。但問題是如果你為強者歌功頌德的話，不會造就一個好故事。用麥基的理論來說，人物在一個故事中要有成長的弧光，這個弧光指的就是人物的轉變。由壞變好才有轉變的空間，而一個本來就十全十美的人，哪里還有改良的空間？難不成要把好人變成圣人，把圣人拍成仙人？好萊塢的主角即便也有不屌絲的，出身豪門，才貌雙全，但編劇在故事的開頭一定會給我們展示出他性格的致命缺點，或者給他一個重創或滑鐵盧。

不知道是不是好萊塢太強大了，有人開始擔心好萊塢過分宣揚美國的價值，其實所謂“美國的價值”不正是普世價值嗎？比如家庭和睦、同情弱者、勵志向上。好萊塢之所以會如此，一方面源于從業者的專業性和高度自覺性，另一方面說穿了是為了贏取最大的受眾群，它不希望也不允許電影在價值觀上會遇到“傳遞受阻”的不良局面。所謂邪不壓正，小三必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同時，這可能是美國政府希望看到的局面——靠文化管制即能節約政府的管理成本，又能坐享高額GDP，何樂而不為呢？可事實并非如此。冷戰結束后，最讓好萊塢頭痛的就是找不到反面角色和虛擬的壞蛋——蘇聯不再是西方公認的威脅，把任何其他民族刻畫成反面角色，輕則美國境內的該民族人士便會抗議示威，重則徹底失去該國的市場——結果就是，越來越多的好萊塢干脆把美國警察，甚至是美國軍方，乃至政府塑造成反面角色。

當然，這不排除左翼電影人在搗鬼，但是在“無利不起早”的好萊塢，靠的還是商業法則。對此，美國政府盡管拿到實惠，可面子上依然不高興，可不高興又能怎樣？美國政府最大的權利也不過是——如果劇本把政府塑造得太壞，政府有權拒絕租借軍事器材和五角大樓作為免費的拍攝場地。

9?11之后，美國政府也曾試圖找過好萊塢“談話”，希望借助他們強大的影響力在海外推廣美國價值，重塑美國政府形象，目的是為了“讓世界更了解美國”。至于拍攝的資金可以由政府來出資。

好萊塢對此的態度是——No way?。?！

當然，你可以說，好萊塢雖然唯利是圖，但財大氣粗，不care這點蠅頭小利，但我更愿意以為這是出于從業者的氣節和操守——因為好萊塢的上帝不是美國政府，而是全世界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