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神層面的歐風美雨,隨著物質層面的歐風美雨,也前后腳吹進了中國。特別是甲午戰敗和庚子國變以后,清政府被打斷了脊梁骨,中國人喪失了民族自尊和文化自信,這精神層面的歐風美雨越吹越勁猛,嚴重沖擊了中國傳統文化,客觀上也對中國女性的命運產生了積極影響。
最先受到沖擊的是中國女人的纏足和束胸。這兩個摧殘女性的陋習是中國的特產。所謂纏足,就是在女性孩童時,就用長布條將腳緊緊纏住,不讓它正常發育,變成“三寸金蓮”。所謂束胸,就是在女性豆蔻之年,用布條將胸束緊,不讓乳房正常發育,以長成“丁香小乳”。
國門被列強砸開后,男男女女的洋人蜂擁來到中國。中國男人比洋鬼子矮半頭不算,還拖了條辮子,鴉片煙抽得面黃肌瘦,一比沒了精氣神。雖然有霍元甲、陳真那樣的武林高手爭回點面子,但真到戰場上一交手,中國爺們兒卻總是吃敗仗。咱中國女人更是讓人泄氣,跟那些人高馬大、挺胸翹臀的西洋女人一比,整個一發育不全、營養不良。
歐風美雨吹來,曾經創造了漢唐盛世的炎黃子孫,在西方人眼中成了劣等人種,怎么不令人悲憤。于是男人剪掉辮子、女人“放足”就成為時代呼聲。辛亥革命后,男人辮子剪得利索,連末代皇帝溥儀也梳了分頭,穿上西裝。城里的女子普遍“放足”,而在不少農村地區,纏足之風一直到1
949年才絕跡。
較之“放足”,女性的解放乳房要晚得多,阻力也大得多。民國初年,一些追求個性解放的城市女性,學習洋女人的做法,丟棄束胸的布條,穿上小馬甲或薄紗做的背心,展示自己的線條,遭到保守人士的攻擊。1920年,上海市政府發布公告,禁止“一切所穿衣服或故為短小袒臂露脛或模仿異式不倫不類”;“故意奇裝異服以致袒臂、露脛者,準其立即逮案,照章懲辦”。請注意,這時民國已成立9年,布告者為開風氣之先的十里洋場的上海市政府,可見女子“放胸”之難。個中原因也許在于,乳房為女子第二性征。“萬惡淫為首”,在“假道學”的保守分子看來,把乳房解放出來,招搖過市,豈不勾引男人,有傷風化。
直到1927年7月,廣東省政府頒布禁止女子束胸令,“限3個月內,全省女子一律禁止束胸”,違者罰金50元,一場名為“天乳”的運動蔓延開來。這成為“天足”運動以后,女性解放又一件大事。此時,胡適博士剛從國外回來,也站出來助陣。他在中西女塾畢業典禮上,做了著名的《大奶奶主義》的演講,大聲疾呼:“沒有健康的大奶奶,便哺育不出健康的兒童!”
女人們放開“天乳”,不僅僅是為了養出強健的孩子,她們開始關注自己的胸部,展現曲線美了。當時,上海剛剛創刊的時尚雜志《良友》刊登胸罩專題,介紹歐美女性胸罩的式樣和使用方法。這像一枚重磅炸彈在時髦女性中炸開了鍋,戴胸罩,時稱“義乳”,成為最新時尚。上海的各大百貨公司紛紛進口,將“義乳”擺放在櫥窗最醒目位置。新女性、交際花、太太小姐、名媛貴婦爭相搶購一度脫銷。當然城里的勞動婦女可沒錢享用。農村婦女,不論貧富都見不著什么“義乳”,能有個小肚兜就不錯了。
乳房解放了,女性展示自己的體形自然也就沒了約束。在大城市的游泳池,在北戴河、青島海濱浴場,頻頻出現女性身著泳裝的倩影。當時有位著名的“美人魚”,叫楊秀瓊,曾包攬全國運動會游泳項目全部金牌。她身穿兩截式泳裝的照片登上了《中華》雜志,引起轟動。
廣告,這一從西方傳入的商業推銷手段緊追時尚,將美女請上了招貼畫、月份牌。她們大多身著緊身旗袍或短衣短褲,還有的以薄紗、布帛略遮胸部,呈現豐腴性感的近乎半裸的線條。有的廣告商甚至以西方名畫中的裸女為基礎,換以中國美女的頭部,尺度相當大膽。
歐風美雨不僅刮去了封建道德對中國女性身體的束縛,還在相當程度上刮去了封建倫理綱常對中國女性思想觀念的束縛。
(摘自中信出版社《女人的力量:中國女性的歷史命運》 作者: 袁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