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擔擔,1970年5月生于吉林省四平市,現任教于沈陽大學文化傳媒學院,副教授,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二級作家。1998年出版詩集《舞者》,2004年出版詩集《刀的刃冰涼著》,2005年獲得遼寧文學獎詩歌獎。
草藥說
山南坡還是明朝的南坡
一個郎中躑躅迂回
試圖在一本《本草綱目》中突圍
我把眼睛放到娑羅樹梢頭
期待與他相逢
寅時或卯刻
我清苦的味道蜿蜒繚繞
榻上一縷呼吸漸行漸遠
榻下木魚聲聲
我對每一個王者與苦卒盡瘁
在屈子的悲歌中
我一歲一枯榮
綱目中有我流暢的母語
悲歌是疼痛后的失語
在南坡 在北坡
在被肢解的傳統里
我無意說母語
無力唱悲歌
剩下的時間
剩下的時間里 認清五谷
剩下的時間里
我走在自己的城中
心掛在天上 白天是太陽
晚上是月亮
眼睛含住汪洋 一滴不落
頭發中站著鳥群 無聲無驚
蝴蝶翅上的圖案
半遮住我的窗欞
半遮住春分 半遮住夏至
半遮住簡單的生 和
更簡單的死
剩下的時間里
我學唱一首清遠的歌
麥積山肩頭輕雷一滾
舊宮墻邊一只蜘蛛失足
菩提樹葉飄動
在剩下的時間里
與蒼生知遇 與鏡像以沫
我是我自己的看客
石浮雕像
這塊石頭啊
有沒有故鄉
故鄉是在星空之外
還是在歲月之內
這塊石頭啊
有沒有過愛情 對著另一塊石頭流淚
另一塊石頭總是站得那么遠
站在另一座山上
或者低伏 在深淵的深處
它有沒有身孕
它有沒有再也不能相逢的碎片
在遠方 一點點風化
在水底 一點點腐爛
它知不知道自己過于英俊 所以
被搬運到這座大城市的大廣場上
一位雕刻師對它千刀萬剮后
完成對一位英俊英雄的
從頭到腳的戲仿
皮影戲
你的命運是否多舛
那要看我的手勢
此時 我的手是悠閑的
你便云步出場 恰是春光
河兩岸綠柳飄垂
你看見 你看見
橋 是一彎彩虹 是輕軟的
踏上彩虹 我的手腕微轉
我具有高超的技藝
使你跌宕的技藝 所以
彼岸很近 又很遠
你的黃昏必然如血
再一次消逝
我的雙手翻飛 滿堂喝彩
你的身體像葉子隨風
亦步亦趨 一趨一死
我的手顧不得你
它們始亂終棄 將你的死
與我的活 不停置換
前方100米
前方100米 有我的悲傷
“我太過悲傷而無法告訴你”
我太過悲傷 而無法遇見你
我太過悲傷
因而我只能變成一個英雄
風車不在了 我的身體
是另一架風車 夕陽落下
我不能落 我低低地飛
英勇地盤旋
被我確認的一切 包括石頭
包括石頭做的老拱橋 拱橋下的水
水的微瀾 微瀾中閃亮的刀
我撕裂一個秋天 陳述中的謊
100米中的100個撒哈拉疆域
塵埃100次變成狼煙
100次訣別
100種毗鄰的災難 牙齒一樣靠著
站在喉嚨里
都被我確認
都離我100米
我看到了你 因而我太過悲傷
我無法遇見你
我在安靜的家里
我在安靜的家里
用畢加索的刀 去切塞尚的水果
刀是革命者 水果是無畏者
我是一個偽思想者
在安靜的家里
我的頭發肆意生長
顯性的煩惱與憂傷 絲絲危險
絲絲孤單
咖啡的泡沫在碎裂
咖啡內部的雷霆 可能來自于
紐約中央地鐵站
有人一步一喘 我一瞬一驚
我又是一個偽的 思念者
在安靜的家里
我視自己為求知者 面對高大的書架
歷史多么迷人 迷人的虛無
虛無無盡 我只好斷章取義
變成一只兔子 倉惶奔跑時
千真萬確看到那個守株人
撞吧 將一個偉大的寓言
完成于一次假寐里
真安靜啊
星巴克的下午
這一杯稱作拿鐵的咖啡
濃稠如鐵
我喝進胃里 去喂養一個異己
冬日下午的光線絲絲堅硬
在星巴克的落地窗上
有的穿進來
有的折回去 有的在玻璃上斷裂
光線的三岔口
我的眼睛望向玻璃窗
我的目光也絲絲堅硬
有一束穿出去 有一束折回來
有一束不知該去還是該回
在眼睛里彎曲
夕陽漫上來
我咽下杯子里殘留的顏色
喉嚨里不再暗淡
我的臉色也不再暗淡
走出星巴克 走出這個下午
體內那個異己留下
她與我無關 她保管我的半條命
留在三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