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月,北京秋日的陽光調出了一個柔和的亮度,透過酒店玻璃窗射進大廳,鋪灑開來。蔡康永披著這一身暖陽步入會議室,窄檐兒小禮帽的陰影遮住了眉眼,走近了,他一揚臉,記者這才看到他的眼睛,滿是笑意。
采訪中,蔡康永時而做出搞怪的鬼臉,時而表情嚴肅——這個50歲的男人,有一張內容豐富的面孔。面孔之下,他的經歷和身份同樣豐富多變。
上世紀90年代初,蔡康永作為臺灣影視界著名評論人,以儒雅的文風和煽情的語言贏得廣泛關注;1996年起,他開始主持數十個電視欄目,2004年,在綜藝節目《康熙來了》中,他機智又“無厘頭”的主持風格紅透華語圈;他還是名作家,至今已出版散文著作10多部。近期,他的小說《蔡康永愛情短信——未知的戀人》面世,又在年輕讀者中掀起了一陣熱潮。
召喚幸福的咒語 這部新作是蔡康永的小說處女作,講述一位20歲女生在愛情中的迷茫、求索、受傷以及成熟過程。章節間,穿插進數篇愛情箴言,文字清新干凈,充滿青春氣息。
“為什么會寫這樣一個青春題材的小說?”記者問。“如果要寫一部很單純的青春愛情小說,那就用不著我,因為現在有太多有才華的年輕人可以寫很棒的東西。但以我的年齡寫出的青春愛情,有我的閱歷和感悟在里面,希望給在戀愛中不知所措的年輕朋友提供一些看法。”
有評論者認為,以他的才情和積淀,寫本給20歲人看的愛情小說,似乎是有些浪費了,他完全有能力去談論影響這個時代的更宏觀、更深刻的話題。而蔡康永認為,愛情對人的一生至關重要,“現在年輕人都為愛情和面包的問題所困擾,就好像是我們進餐廳用餐一樣,當然是懷著想要既吃飽又吃好的目的去的,但或許不那么幸運。我認為,不要把愛情從婚姻中切掉,但如果為了面包結婚了,那就千萬不要標榜這是自己婚姻的最高理想狀態。”
蔡康永說,他想做的“是召喚幸福的咒語,能把靈魂鞏固了,然后丟在飄蕩的人生里,當成救生圈。”
寫作一直是他最看重的事。從上世紀90年代的《阿嬰》、《你睡不著,我受不了》、《痛快日記》到21世紀的《LA流浪記》、《那些男孩教我的事》、《蔡康永的說話之道》,每一部都風格各異。白先勇的經典小說《謫仙記》被改編為電影劇本時,編劇就是蔡康永,他還是一度熱播的電視劇《功夫皇帝方世玉》的編劇。蔡康永從小的習慣就是窩在房間里看書、寫文章。成年后,身邊朋友更是對他以“書生”相稱。
罩個鳥籠上金馬獎 蔡康永的文化修為與家庭環境有著深厚淵源。他的父親蔡天鐸畢業于復旦大學法律系,家族經營著當時上海最大的輪船公司——中聯輪船,顯赫一時。40年代末,隸屬中聯輪船的豪華客輪“太平輪”在由上海開往臺灣的途中意外沉沒,蔡家從此一蹶不振。
遷往臺灣后,蔡康永在父親50歲時降生。他被送進臺北市名流子女云集的私立學校,度過了從幼兒園到高中的14年時光。家庭中積留下的文化習慣,讓他自幼便開始接受正統文化的洗禮:父輩間談的都是書、畫,教導他“不認識文征明(明代畫家、書法家)就算不上知識分子”,他9歲學評劇,十幾歲開始幫父親買藝術品,去拍賣場好像逛商店。
一方面是優良的教育、開闊的視野,另一方面卻是大家族中淡漠的人情。
小時候,蔡康永很少能出去玩,因為媽媽認為在外瘋跑的都是野孩子。別的孩子在外和父母游泳嬉戲,而蔡康永的父母則忙于和各種衣著光鮮的名流交際,很少關注兒子的內心世界,“家人對我的好是很客套的好。我也習慣于在他們面前保持沉默,很早便懂得投其所好。”親人間的疏離讓他更愿意以其他方式尋求表達。“我以前就穿得很古怪,從來不管人家的眼光。念書時我就穿彩色的褲子,還留過很長的頭發,覺得出風頭是件很好玩的事。”
1990年獲得美國加州大學電影電視研究所編導制作碩士學位后,蔡康永返回臺灣參加電影制片以及編劇、影評的工作,后進入綜藝娛樂圈。在這個行當里,他自成一派的精怪,更顯得別具一格。
在1996年主持的處女秀《翻書觸電王》節目中,蔡康永坐在馬桶上向觀眾介紹電影和漫畫,一本正經地談論深刻或前衛的話題;在另一綜藝節目《兩代電力公司》中,他仿照英國大導演希區柯克的恐怖片《鳥》的劇照,在左肩放了一只烏鴉,一人一鳥地和嘉賓探討兩代人的溝通問題;他曾在《康熙來了》節目中,頭戴一副碩大的飛行員護目鏡與嘉賓對談;在2010年11月第四十七屆金馬獎的頒獎禮上,當主持人蔡康永頭上罩個鳥籠器宇軒昂地出現時,每一位觀眾都驚訝得張大了嘴。
“娛樂節目放棄了營養” 如今,他主持了8年的《康熙來了》已成為娛樂節目的一個范本,引發了各種模仿潮,許多主持人連腔調都學蔡康永。事實上,在光怪陸離的娛樂圈里,怪也許要算最不怪的事情,蔡康永絕非勝在單純搞怪的造型。現在的臺灣綜藝界稱他為“王”,“粉絲”們評價他時,也不吝嗇任何褒獎,就是因為他的節目在怪的表面下,還有深刻的表達以及獨到的見解。做綜藝十幾年,蔡康永在圈里被視作“教授”。
環球人物雜志:你關注過大陸和香港的綜藝節目嗎?
蔡康永:大陸的綜藝沒有太多關注。香港的綜藝節目和臺灣很不同,這個和體制有關。臺灣有七八十家電視臺,就好像戰國時代,大家都要為了生存去拼收視率,而且是不可以冠名商家的,所以壓力很大,要想盡辦法做得不一樣;而香港的綜藝臺一共只有那么兩三家,比如說我們熟悉的TVB,他們非常有錢,而且觀眾已經習慣了他們的路數,基本上是他們演什么就看什么;大陸兩種情況都有,電視臺很多,大多也非常有錢。
環球人物雜志:電視節目主持人,尤其是娛樂節目主持人,要得到觀眾認可,很不容易。你怎么看待自己的定位?
蔡康永:我是根據節目內容決定風格的。最開始介紹電影、漫畫需要活潑些,后來主持一對一的專訪,就變嚴肅了。到《康熙來了》,我學會了一點,就是主持人需要審時度勢自我調整,不能是不變的。
環球人物雜志:近期有沒有關注《中國好聲音》?
蔡康永:我一直在看。有天工作完后說終于可以看《中國好聲音》了,以為看一集就可以去睡覺了,誰知道居然連播5集,然后我就一直看到早上6點。我覺得那是一個了不起的節目,音樂處理的用心程度就讓我驚嘆。節目的本質非常重要。一個唱歌節目,音樂部分就是要做到最好。這也證明了,只要用力去做,把錢花在最關鍵的地方,就完全可以震撼到觀眾。
環球人物雜志:有觀眾認為現在的娛樂節目太缺乏營養,不能傳達積極價值觀;也有人覺得,娛樂就是娛樂,沒必要強加太重的負擔。你覺得娛樂應該是怎樣的?
蔡康永:這跟婚姻和愛情的話題一樣,如果做不到兼得就只好取其一。而目前大部分娛樂節目的取其一就是放棄了營養的部分。《康熙來了》有很多人愛看,是因為它貼近生活,而我們的生活常常是沒有營養的。人生就是這樣,很難用外力去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