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戰邊緣

一通意想不到的電話

3月13日，斯蒂芬·杰克遜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圣保羅國際機場等待轉機，然后飛往舊金山。突然他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杰克遜看了一眼顯示在屏幕上的電話號碼，電話是從一個區號為210的地方打來的，他想不出對方會是誰。所以，選擇了接進語音信箱。

沒過多久，杰克遜就接到了一封短信，是馬刺隊總經理R.C.布福德發來的。盡管全文只有短短的六個字，卻足以打亂杰克遜既定的全部行程計劃。“Pop wants to talk to you（波波維奇想和你談談）”，杰克遜的內心開始一陣亂跳。幾分鐘之后，他接通了波波維奇的電話。馬刺老帥告訴他，球隊正在積極地試圖與勇士隊達成交易的意向，他們打算將幾天前剛從雄鹿隊被送到金州的杰克遜，重新帶回馬刺隊。

杰克遜后來是這樣對圣安東尼奧媒體繼續講述這個故事的。“當時，我險些就要流下眼淚。坦白講，過去的幾年，我曾好幾次想象過回到圣安東尼奧。可當這一刻終于變成現實，我又有點不太敢相信了。”

結束與波波維奇的通話之后，杰克遜用了兩分鐘的時間來考慮自己接下來的行程。然后，他做出了決定——他的背包和行李會照舊飛往舊金山灣；而他本人，則搭上了最快一架飛往圣安東尼奧的航班。在杰克遜最早的三個職業賽季里，他把其中的兩個賽季奉獻給了圣安東尼奧。對于他來說，圣安東尼奧是一個像家一樣的地方，即便在它已經不是他的家的時候。

很明顯，自從2003年夏天，奪得第二個總冠軍的馬刺隊在自由球員交易截止日之前，將杰克遜送到亞特蘭大以來，這支球隊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波波維奇仍然執掌著馬刺隊的帥印，蒂姆·鄧肯、托尼·帕克和曼努·吉諾比利也仍是支撐球隊的鐵三角。甚至總經理，都還是原來的老面孔。在杰克遜眼里，R.C.布福德看上去，仍像個16歲的小伙子。

不過，還是有一些東西發生了變化。上一次為馬刺隊打球的時候，杰克遜還是一個24歲的季后賽英雄。而如今，他已經在聯盟里淪為了一介“賤民”。

離開馬刺隊之后，杰克遜在九年間先后輾轉了五支球隊。2004年11月19日，他作為步行者隊的一員，和他的隊友羅恩·阿泰斯特一起，在底特律的奧本山宮，一起成為了那樁聯盟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群毆事件的當事者。事后，杰克遜受到了禁賽30場的處罰。

2009年，杰克遜帶領勇士隊以八號種子的身份意外扳倒小牛隊，在季后賽上演了牛氣沖天的“黑八傳奇”。接下來的那個賽季，勇士隊把他處理到了新奧爾良。2011年，消受不了杰克遜的黃蜂隊，又把他發配到了雄鹿。而由于和主教練斯科特·斯基爾斯心生嫌隙，杰克遜一直在密爾沃基過著郁郁寡歡的日子。對于已經3 3歲的杰克遜來說，波波維奇這通意外的電話，無異于挽救其職業生涯的最后一根“稻草”。

“圣安東尼奧是惟一為我帶來總冠軍的地方。”杰克遜說。3月21日，他在主場與森林狼隊的比賽中，在ATT中心做了他“回家”以來的首場亮相。“我無時不刻不在想念這一刻，我的心跳都幾乎停止了。”

在媒體的眼中，杰克遜幾乎是一個與“馬刺風格”完全背道而馳的人。他時常行走在法規與道德的邊緣，被很多人定義成了一個麻煩制造者。舉個例子來說。這位職業生涯場均可以貢獻16.1分的小前鋒，在代表雄鹿隊出戰的全部26場比賽里，每場卻只能得到10.5分。知道杰克遜是怎樣給自己尋找理由的嗎？“因為我每天晚上都和壓力一起‘上床’。”你很難想象這樣的話會從蒂姆·鄧肯的嘴里說出來。

是的，杰克遜不是一個典型的“馬刺人”。他具有其他馬刺球員所沒有的某些陰暗面。可這恰恰是馬刺隊想要再次把杰克遜帶回隊中的一個主要原因。“他是一個非常頑強的隊友。有時，他固執得有些離譜。”鄧肯是杰克遜在隊中最鐵桿的粉絲，他認為杰克遜的精神力量對馬刺是一筆很大的財富。“可他同時也是那種肯把球隊背在自己背上的有擔當的人。”

杰克遜在隊中的另一位重量級同盟軍，是主帥波波維奇。一貫治軍嚴謹、從不對球員姑息縱容的波波，又怎么偏偏對杰克遜法外施恩了呢？“斯蒂芬的邊緣自成一派，我喜歡斯蒂芬的邊緣。”碰到杰克遜，似乎讓波波維奇也變得有點兒“邊緣”起來。

誤解是怎樣產生的

對于那些熟悉并了解杰克遜的人來說，他還是九年前的那個斯蒂芬·杰克遜，并沒有發生多少變化。走起路來總是昂首闊步，偶爾被事情沖昏頭腦，就會變得像野獸一樣的不可理喻。可是大多數時候，杰克遜卻仍是過去那個有著一顆大心臟的、有勇氣的家伙。

2006年10月的一個晚上，杰克遜在印第安納波利斯的一家脫衣酒吧外面，被以持槍恫嚇他人的罪名遭到警方逮捕。可是事實的真相卻是，當時，他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與他人發生糾紛的步行者隊友賈馬爾·汀斯利。而在那一次的激烈沖突中，杰克遜的牙齒也被撞掉。最后，他被判參加社區服務來抵消補償過錯。

而在“奧本山宮事件”中，杰克遜同樣是為保護隊友阿泰斯特免遭他人的欺侮才卷入其中的。因為那次奧本山的沖動，杰克遜付出了停賽和罰款的沉重代價。“每次陷入麻煩之中，我都是出于保護隊友的目的，我不能容忍兄弟被人欺負。其實，從骨子里，我并不是一個野蠻的武夫。”杰克遜一本正經地說。

在經歷了多次的負面惡性事件之后，杰克遜一度以為自己與過去那段總冠軍的光輝歲月再也無法連接在一起，他為此感到絕望過。“我并不是為從前的那些沖動之舉感到后悔，真的。”杰克遜面色凝重地說，“不過誰都知道，因為這些爭議性的事件，我不但損失了大把大把的錢財，而且還被定位成了一個反面的教材。但真實的我并非那樣。我是一個團隊型的球員。如果可以贏球，我愿意為隊友做任何事情。”

而教練和隊友對杰克遜的看法，大多是正面的。想想看，如果杰克遜在場下可以為了保護隊友不顧個人安危，甚至鋌而走險，那么他在場上就更可以無私地幫助隊友了。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波波在某些方面可能會對斯蒂芬有所約束，或者給出他的提醒和建議。”鄧肯認為這是十分有必要的。“但是歸根結底，還要看斯蒂芬自己對事情的判斷，和對自己情緒的控制。我們都希望斯蒂芬能從邊緣地帶走回來。”馬刺隊希望杰克遜的到來能幫助他們具備更多挑戰高手的實力。那么既然杰克遜為馬刺隊付出了，他就理應從馬刺那里獲得回報。讓杰克遜從邊緣地帶步入正軌，或許就是波波維奇回贈給杰克遜的一份最好禮物。

在圣安東尼奧，杰克遜除了有一個機會讓自己過山車一樣波折起伏的職業生涯重現輝煌，更有可能獲得一份心靈的平靜。他目前的這份合同，還剩下一個多賽季。而看樣子，他似乎也很喜歡把這次南得克薩斯的遷徙，當作職業生涯的最后一次遷徙。杰克遜與波波維奇在圣保羅國際機場的那次通話，不僅僅改變了杰克遜當時的飛行航線，或許還能讓他實現一次更加完美的“著陸”，找到真正的心靈皈依和寄托。

“這是一次漫長的旅程，好在結局不錯。我又回‘家’了，又擁有了‘家人’。再一次打很棒的比賽，并享受贏球的感覺，光是想想，就能讓我在夢里都笑出聲來。”杰克遜激動得險些手舞足蹈了。

贏球才是硬道理

波波維奇后來用了8個小時和勇士隊談成了讓杰克遜重回馬刺隊的這筆交易。其實，自從交易日開放以來，馬刺隊管理層就一直在千方百計地尋求把杰克遜帶回來的機會。他們非常需要這位久經沙場的優秀小前鋒。很多球評專家都說馬刺已經開始老得掉渣，可波波維奇才不信那一套，他還想試試自己的運氣。記得嗎？馬刺奪得隊史首次總冠軍的1999年，也和現在一樣，是個縮水賽季。他們仍有很大的機會。

這顯然是一筆十分劃算的交易。無數的例證已經證明，馬刺隊在球員交易和新秀選擇上，是極少看走眼的。理查德·杰弗遜算是少見的一個敗筆，可是波波維奇和R.C.布福德馬上就進行了有效的糾錯，這也使得杰克遜最終得以在離開馬刺隊九年之后，走回了他曾經走過的那條光榮之路。

實力是杰克遜在NBA立足的首要本錢。2001-02賽季，杰克遜作為一個年輕氣盛的“二年級生”，因為拒絕坐在替補席而遭慘波波維奇的雪藏，甚至還一度被扔進了傷兵名單。當時，沒有人會想到在接下來的那個賽季里，杰克遜不但長期占據了先發位置，甚至還上演了最后時刻三分球秒殺凱爾特人的好戲。

然后，2003年的季后賽徹底改變了杰克遜的職業生涯。他先是用兩場20+的表現幫助馬刺將太陽踢出了局。然后，就要說到與小牛隊的西部決賽第六場了。對于那場比賽，大多數人記住的只是史蒂夫·科爾的制勝球，可是波波維奇卻認為，是杰克遜先將球隊從谷底打撈上來。隨后，他又和科爾一起在下半場徹底將小牛打殘。那場比賽，杰克遜投中了5個三分球，完成了3次不可思議的神奇搶斷，令身為小牛主將的芬利氣焰全失，完全打不起精神。

那場比賽后來也改變了杰克遜的母親、朱迪葉特的生活。“那是我最后一次從媽媽的眼里看到她為賽場上的我流下熱淚。那一幕深深印入了我的記憶。所以有時候，我會產生一種想要回到過去的沖動。我想再次看到媽媽為我喜極而泣。”杰克遜激動地說。

除了實力，能否完成團隊協作也非常關鍵。杰克遜在這一點上，同樣讓人放心。盡管他和中規中矩的鄧肯們相比，更像是一個游離在邊緣狀態、隨時可能擦槍走火的人。但那并不能改變他在隊中的特殊地位。即便是那些看不慣杰克遜火藥筒一樣狂暴個性的人，也不得不對他慷慨無私的球風高豎拇指。

馬刺隊奪冠的2002-03賽季，杰克遜的場均得分只有11.8分，可是，誰都知道他為了贏得那座總冠軍獎杯所做的，已遠遠超出了蒼白數據所體現的內容。而杰克遜對此卻表現得毫不在意，他說，“那是我職業生涯最棒的一個賽季，數據不是我所有的追求。”

杰克遜十分清楚馬刺隊把他重新帶回來的原因。球隊并不需要他每天晚上都在場上打拼35分鐘，波波維奇也不會介意他是否每天晚上都能提供一串亮眼的數據，馬刺隊真正想要的，是杰克遜幫助球隊在賽季結束時舉起總冠軍獎杯。作為2003年那支總冠軍團隊中目前僅余的三名成員之一，吉諾比利對于杰克遜的回歸，表達了熱烈的歡迎。“熟悉波波（維奇）的人都知道，

他不太喜歡和生手打交道。可是，斯蒂芬不一樣。他了解蒂姆，了解托尼，了解我，更了解波波。所以，他有先天的優勢。”吉諾比利對杰克遜的能力同樣十分推崇。“我覺得他的狀態維持得很好。他的投籃信心很足，防守也很有耐心，相信他還可以做得更多。”

上一次身穿馬刺隊服為這支球隊打球是什么時候？或許杰克遜不必一定要記住這一天，可他卻笑著說，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

在馬刺隊打球的兩個賽季，杰克遜其實并沒有賺到多少錢，可是，他仍然打出了物超所值的數據。那時候，也沒有人叫他“杰克船長”，他在馬刺隊的定位，只是一個標準的藍領。

如今，重返舊主懷抱的杰克遜又穿回了那件熟悉的馬刺隊3號球衣。盡管已經離隊九年，可是看他3月17日在與小牛隊一役所做的初次亮相，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波波維奇給了他17分鐘時間用來尋找感覺。結果他拿到了5分、1次助攻。雖然馬刺最后輸了球，可這和杰克遜無關。整場比賽下來，他的感覺很好。最關鍵的是，波波維奇認為他給其他年輕球員展示了看防諾維茨基最有效的方法，他可以成為很多人的老師。

小牛隊主帥里克·卡萊爾曾經在步行者隊執教過杰克遜兩個賽季。他對于馬刺隊這次帶回杰克遜的補強動作，著實眼紅。“我喜歡杰克遜，盡管每次碰到他，他都會給我們制造不少的麻煩。可是不得不說，他是一個非常好的球員。”雖然杰克遜當晚只是牛刀小試，可重返故地顯然點燃了他的興奮點。“我職業生涯最好的時光，是在馬刺度過的。能重新回到這里，和昔日的隊友并肩作戰，這種感覺真的很棒。我是在得克薩斯成名的，所以，非常感謝波波和R.C把我帶回來。有時候，我會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圣安東尼奧。”

在杰克遜12個賽季的職業生涯里，一共效力過七支球隊，這是否意味著他那顆已經習慣了漂泊的心，已不再甘愿停靠呢？杰克遜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喜歡馬刺。在這里打球的兩年，我的感覺很棒。不只因為總冠軍，最重要的是，我們是一個和諧無私的團隊。我已經準備好了。我不介意波波給我多長的上場時間，不在意他讓我扮演什么角色。我又穿上了這件偉大的黑白球衣。不管我走過多少地方，我總感覺我是屬于這間球館的。”杰克遜動情地說，“這種感覺真好。這是一支偉大的球隊，又有那么多了不起的家伙。毫無疑問，馬刺管理層是30支球隊里最棒的。這里有家的感覺，是我無論走到哪里，都想回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