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的妻子

早晨起來后，我洗了把臉就開始寫稿子。不知寫了多長時間，突然聽到門響了，我一看電腦上的時間，是早晨6點30分，我知道是妻子起來了。因為每天這個時候，妻子都要提著缽子下樓，到街對面那家水豆腐坊買水豆腐，10分鐘就能回來。我繼續寫我的稿子，二十多分鐘過去了，妻子還沒有回來。我來到陽臺上，從這里就能看到那家水豆腐坊，可今天卻看不到了，因為外面正下著雨和雪。想必路滑不好走，她去的時間自然就長了。我于是又回到臥室繼續寫稿。

門開了，我知道是妻子回來了，仍繼續寫稿。忽聽女兒問道：“媽，你怎么啦？”沒有聽到妻子回答，只聽女兒再次問：“媽，你怎么啦？”還是沒有聽到妻子回答。我趕忙跑過去，只見妻子的后背全濕了，還往下滴水。我忙問她：“你這是怎么了，摔跤了嗎？”妻子搖了搖頭。“那是怎么啦？”妻子這才說：“我被車給撞了。”我嚇了一大跳，急忙問：“傷沒傷著？那車呢？”妻子說：“沒傷著，我讓車走了。”我趕緊又追問：“真的沒傷著？”妻子點了點頭。我見妻子的精神狀態還不錯，就放心地轉身回臥室繼續寫我的稿子。誰知我剛回到臥室，就聽女兒“哇”的一聲哭起來。我趕忙奔出來，沖女兒問道：“怎么啦？”女兒哭著說：“你看我媽的頭。”我仔細一瞅，天啊！她的腦后已經淌出血來了。我一邊給她換衣服，一邊心疼地責怪她：“他把你撞成這個樣子，你怎么能放他走呢？”妻子說：“當時我哪兒也不痛，就放他走了。我告訴他：我已經記下了車牌號，要是有事再找他。他說沒問題。他的態度這么好，我就讓他走了。”我忙問妻子：“你記清車牌號了嗎？”妻子點了點頭：“我已經把車牌號記在掛歷上了。”我趕忙來到掛歷跟前，發現上面寫的是：97964。我和女兒趕緊把她送到了醫院，先做了胸透，又做了彩超，都沒有大的問題，只是她的右肋有一處縫隙，不是很大，稍稍有點疼痛。檢查完后，我便去了東運公司，很快就查到了這個車牌號的車主姓吳，同時還查到了他登記在冊的手機號碼。于是，我就給姓吳的打了個電話，我對他說道：“吳先生，你今早撞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妻子，我們已經到醫院檢查過了，沒有什么大的問題，只是頭縫了幾針，肋骨有點縫隙，你是不是來醫院看一下？”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個吳先生一下子就火了：“你跟我開什么玩笑？我什么時候撞著人啦？”我耐著性子把他早晨如何撞的人，他又是怎樣對妻子說的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誰知他死活不認賬，最后竟然說：“我說過了，我沒撞就是沒撞，你愛往哪告就往哪告！”說完，就掛了手機。

我把他說的話告訴妻子后，妻子一下子怔住了：“他怎么會這樣呢？”我白了妻子一眼，說：“世界上有幾個像你這么善良的人？不拉住他賠償，最起碼也該讓他領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可你倒好，竟然還把他給放走了。現在人家壓根就不承認撞了你，看你還有什么辦法？”妻子怔怔地看著我：“他怎么會這樣呢？”女兒也急了：“這么說我們就拿他沒有辦法了？”我想了一下說道：“辦法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你媽愿不愿意？”妻子看著我：“你說說看。”我于是說：“既然他不仁，就別怪咱無義。咱們馬上報警，交警問你時，你千萬不能說是你放他走的，你就說他把你撞倒后，根本就沒停車。他這是逃逸，交警不會放過他，他不承認也得承認。要是承認是你放他走的，他要是死活不認賬，誰拿他也沒辦法！”妻子想了一下后說道：“到時候我就按你這么說。”

來到交警大隊事故處理股，當交警詢問妻子時，讓我最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妻子把當時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交警，交警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的神，一邊做筆錄一邊說著：“我辦案無數，還是第一次遇到你這么善良的受害者。”交警記錄完了之后，便給那個姓吳的打了電話，他很快就來了。交警問妻子：“是他撞的你嗎？”妻子認認真真地看了他幾秒鐘，搖搖頭說：“撞我的那個人不是他。”姓吳的十分高興：“這位大嬸很善良，沒有誣賴好人。”我氣憤地沖姓吳的說：“你以為我們都是傻瓜呀？哪輛出租車不是兩個人替換著開？”妻子也生氣了：“你這個人怎么會這樣呢？我記的車牌號不會有一丁點的差錯，你干嗎要昧著良心說話呢？”姓吳的把眼睛一瞪，說道：“我壓根就沒有撞你，你干嗎要賴我呀？今天早晨就是我開的車，我什么時候撞你了？你有人證嗎？我還說你是不小心在哪里摔的呢！”交警打斷他的話：“你說不是你撞的，你有人證嗎？”姓吳的不吭聲了。交警讓我們先回去，等處理完了再通知我們。

走出交警隊，妻子依然憤憤不平：“這人怎么這樣沒良心呢？”我沖妻子搖了搖頭，無奈地說：“我拿你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這么不善良，你干嗎還要對他善良呢？就說他撞了你之后就跑掉了，他就是長了一百張嘴也沒用啊！可你偏偏不這么說，本來挺簡單的事，一下子就讓你給辦復雜了！”妻子看了我一眼，說道：“咱倆生活了這么多年，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喪良心的事咱什么時候做過？你當時沒看到，他把車開得那么快，一下子就把我撞倒了，我還以為這下肯定是沒命了。現在只受了這么點傷，沒有要我的命，就是因為我心眼好，老天爺才保佑我。咱一定要記住：不管到什么時候，絕不做喪良心的事。”聽了妻子的話，我只能無奈地搖頭，無奈地苦笑。

第二天凌晨，我爬起來后繼續寫稿子，誰知只寫了一會兒，又聽到門響，我不由一愣：一定是妻子起來了，她干嗎要起這么早呢？我趕緊來到客廳，果然是妻子。我就問她：“干嗎起這么早？是身上哪兒痛嗎？”妻子搖了搖頭。我又問：“那你干嗎要起這么早啊？”妻子嘆了口氣道：“昨晚我根本就沒有睡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這么善良地對他們，為什么就不能換取他們善良地對我？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喪良心？”聽了妻子的話，我真是哭笑不得，對她說：“林子大了，什么鳥沒有啊？兒女不孝敬父母的，出手相助反倒遭到誣陷的，不比比皆是嗎？就因為你的善良，蒼天才保佑你死里逃生，平安無事。快回屋睡覺吧！”妻子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我已經想好了，等天亮后，我就到街上去找撞我的那個人，我非把他給找出來不可。我要讓大家都認識這個沒有良心的人，我看他日后還怎么做人！”聽了妻子的話，我只好苦口婆心地勸她：“你這又何必呢？不就是花了幾百塊錢嘛，就當是破財消災。”妻子聽了我的話，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生氣地說：“咱們結婚這么多年，我是看重錢的人嗎？我要是看重錢，我能放走他嗎？你別再勸我了，勸也沒用，我非要找到他，當面問問他：我這么善良地對待你，你為什么就不能善良地對待我？你難道沒長人心嗎？”

從這天起，妻子天天都要上街找那個人，她就站在路的右邊，一站就是一個上午，中午回家吃完飯，下午再去站。

一周后的這天早晨，天下著大雪，我對妻子說：“今天就不要去了，等雪不下了你再去行嗎？”妻子點了點頭。

快到中午時，我突然接到在縣電視臺當記者的老同學的電話，他說：“你快回家看看吧，你老婆一動不動地站在路邊，都變成雪人了，引來好多人看稀奇。”這個固執的老婆，真是拿她沒有一點辦法。我趕緊趕了過去，遠遠就看見了她，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來回穿梭的出租車，她真的變成雪人了。我快速奔到妻子跟前，看著她被凍得發紫的臉，我的眼睛一熱，淚水就下來了。老同學也奔了過來，我就把妻子為什么要站在這里的原因告訴了老同學。老同學愣怔了一會兒后，突然說：“這個新聞太有價值了！我馬上給臺里打電話，讓攝像記者趕過來。”

不大一會兒，攝像記者就趕來了，先是拍妻子站在風雪中的場景，然后又采訪妻子。妻子只有一句話：“我要把他找出來，我就想當面問問他：我這么善良地對他，他為什么就不能善良地對我？”

當天晚上，縣電視臺便在黃金時間播出了妻子苦苦尋找撞她的那個司機的畫面。

第二天上午，因為是周六，我便陪妻子一起到馬路上去。我們剛剛站了不一會兒，就有個人走了過來，妻子一眼就認出是撞她的那個司機。這個小伙子走到妻子跟前，給妻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很是愧疚地說道：“阿姨，我不是人，我對不起你！”妻子的表情很復雜，她冷冷地問道：“你實話告訴我：我這么善良地對你，你為什么就不能同樣對我？”小伙子嘆了口氣說道：“說實話阿姨，不是我不想這樣善良地對你，而是我們老板喪盡天良。你們打來電話時，當時我就在場，他不知道你被撞得有多重，就死活不承認。我要來找你承認，他就惡狠狠地對我說：你要是去了，我不但跟你解除合同，而且這兩個月的工資你也甭想拿！阿姨你不知道，我鄰居劉大媽是個孤寡老人，走路不方便，幾天前我兒子去幫劉大媽買東西，被摩托車撞斷了腿，那個車主還逃逸了，現在我需要錢給兒子治腿啊，他不給我工資，我怎么給兒子治腿啊！沒辦法，我也就喪良心了。昨天看了電視，看到你站在大雪里，都變成雪人了，我良心實在過不去，才跑來向你認錯。”小伙子又深深地向妻子鞠了一躬。妻子想了想說：“我想讓你跟我去交警大隊作證，是你開的97964出租車撞的我，行嗎？”小伙子一點都沒猶豫，痛快地答應了。

從交警大隊出來后，妻子對我和小伙子說道：“你們倆在這等一會兒，我去辦點事，馬上就回來。”

妻子打了一輛出租車走。沒過多長時間，妻子就返回來了。她的手里多了個包，她把包遞給小伙子，說：“這里有2000塊錢，你拿回去給孩子治腿吧。這么大點的孩子懂得幫助老人，絕不能傷孩子的心啊！”

小伙子捧著那包錢，“撲通”一聲就給妻子跪下了。 ■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