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一場戰爭

你也許是以黑暗來度我的，

給我以考驗和試煉。

我試圖以力量去度你，

直到被迫遠行而暫別。

這種暫別，是因為在這場激戰中我獲得了信念，

它推動我，我必須出發了。

我會回來，如果我能更有力，我要把你背負著帶到彼岸。

可是哪有彼岸？

——題記

她曾經被困在一段糾結的婚姻中，無法隱藏自己的悲傷。丈夫總是無情地毆打她，但她卻沒有離開。“我瘋狂地去忍受這一切，因為我愛他，愛他的過去，愛情讓我成為了奴隸。”她說。那時她每天的生活都像一場戰爭，像是與自己的敵人生活在一起。

她叫子默，孩子的子，靜默的默。她不是不好看，相反而是柔美的臉線，緊致透亮，一雙撲閃的大眼睛，讓人疑心她是從西洋廣告畫月份牌香煙中走出來的女子。可就是這么美好的一個女子，生就的卻是一段奇異的命運。

他們是自由戀愛，在學校里頭，子默是班里的文藝委員，丈夫是班長。他們坐前后排，遞紙條，書信傳情。后來他們考上大學，畢業后在一個小城市安下家來，她在機關單位工作，丈夫則下海自己打拼。兩人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然而一切都在一場變故中發生巨大的轉折。丈夫的公司被人利用完全垮掉。子默一邊扛過家庭的重擔，一邊悉心照顧著丈夫的情緒。可丈夫完全在這場變故中垮掉了。日日借酒消愁。從此丈夫便染上一種叫“酗酒”的頑疾。

每天丈夫都在酒中醒來，在酒中睡去。他一手挽住了時代的巨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關起門來做酒中大仙。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常常對子默拳打腳踢，直至他打累了，他才停下來，呼呼大睡。她身上傷痕累累，從來不敢穿短袖，但是沒有一個鄰居知道她所忍受的生活，因為他打她的時候，甚至連家具都不碰，無聲而兇猛。而每次醒來之后，他看見鼻青臉腫，血跡斑斑的子默，他跪下來請求子默的原諒。

就是這樣，總是這樣，只要他一聲溫柔，子默的憤怒就統統不見了，仿佛一下子給抹掉了，可是又抹不干凈，清空的家庭生活里，黑白方磚上留著橫七豎八的鞋印子和濕陰陰的鞋臭。

父母堅決要他們分開，說“男人一旦動手就會變本加厲”。對這段家庭暴力，子默并沒有把責任全部歸罪于丈夫，她說，其實她也討厭女人忍氣吞聲，但再彪悍的女人，在愛的人面前都會一點脾氣都沒有。她理解丈夫，他曾經雄心萬丈，一心想給她最好的生活，他是那么愛她，愛得扎扎實實。她不能因為他的挫折，甚至他的暴力而離開他。是坎，那么，他們就要一起邁過去。她一直相信他會改變的，她一直以為他會變的。

可是家庭暴力并沒有因為她的相信她的以為而結束。丈夫依舊沉淪在酒精的世界里，而她也不得不陷入血跡斑斑的境地里。她就像半空中的魚，孤寂寒冷，無依無靠。

家庭生活總是復雜而兩面性的，一呢，大多數時候里頭有可愛清新的一面，美好而吸引人。你看，一代一代人前仆后繼樂此不疲地從十來歲向往愛情，到談著愛情，婚之育之，忙得興興頭頭。婚姻就像一只飽滿多汁的柿子，甜味首當其沖。可有時站得太近，近的一葉障了目，也就無法觀照其中的美好。因為成日縮在一個狹窄的世界里頭，時間一長，難免會發覺自己相當的渺小且難堪。還容易被人看扁，成為書里的一枚悲劇的角色。那么早先的那枚柿子日復一日里漸漸地腐爛，久而久之，成為了一灘水，臭臭的。

她疑惑了，自己該何去何從，是不是從此一直在這樣的生活里，翻不了身。她曾經幻想的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拼命要擠進去的家庭生活，卻是這樣的一個版本。

她常常立在房間的窗戶旁，她那低垂的頸子太細，太長，還沒踏到木屋上的小白腳又小得不合適，然而她確實知道她是被愛著的，雖然那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那里。因為苦悶，夜顯得更靜了，也更悠久。

她告訴自己要堅持，即使血跡斑斑，也要在這個家庭里堅持下去。她總是心軟，她總是幻想，她在日復一日的幻想中，低身拾起倒在底下的酒瓶，為丈夫更衣，掙錢養家，忙得她漸漸生出幾根細細的白頭發。

在鏡子里她看見白頭發的剎那，她忍不住嚎啕大哭，哭聲傳到很遠很遠。傳到另一個男人那里，那個叫林風的男子決意要拯救子默。其實林風是子默的同事，比子默小一歲。他見到子默第一眼便愛上了她。他了解子默的遭遇后而更加癡狂地愛她。

她拒絕林風的好意，也生生拒絕著他的愛。又能怎樣，她已經死了心，那段感情剛開始不是浩浩蕩蕩，轟轟烈烈。可是這熱浪之后，被平靜下來的家庭生活一樣要陷入死胡同里。每個家庭總是有每個家庭的不幸。

即使她相信林風是真的愛她，可當初丈夫不一樣是那么灼熱地愛著她。到頭來，她還不是深陷苦難，血跡斑斑。她的今天與今天，明天與明天——絲襪溜下去，臃腫地堆在腳踝上；旁邊有白鐵床的一角，邋遢的枕頭，床單，而陽臺之外是高天大房子，黯淡而又白浩浩，時間的重壓，一天沉似一天。

一個女人對生活閉上眼睛，這種閉眼是可怕的，無奈的。閉眼越久，沉默越多，打破沉默就越難。且但閉上眼睛越久，也越容易在陽光下慌亂。

她幻想著生活會有奇跡，丈夫能重新振作起來。她每天就像在戰場上一般，無數遍告訴自己要堅持，要像戰斗體力充沛地與不幸的生活做斗爭。雖然她并不知道這場戰斗要持續多久，她是否有足夠的體力堅持下來。但她心底是善良的，愿意的，愿意用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精力去換得戰爭的成功。

無人知道這場戰爭能持續多久。如果丈夫不能從挫折中走出，如果她永遠愿意善良地委屈自己，那么這場戰爭也許就是一輩子。

子默的一輩子，永遠持續這種狀態，委曲求全，值得么？沒人能給出答案。

寫到這里，所有人都以為，子默會永遠地這么忍受下去。直到有一天在牢房里看見她，披頭散發，終于知道她其實已經忍受不了，有一天在丈夫對她拳打腳踢發泄之后，她從廚房拿出利器，向他致命的地方捅了進去。

那一刻，她腦子里一片空白。當她被警察帶走，她方才醒悟自己殺了人。淚水無聲地流淌在臉頰上，成了一條小溪。

丈夫并沒有死。然而她被判八年有期徒刑。

丈夫在這一刀下去之后，終于醒悟。發現圖強，他又有了一家公司。爾后，娶得另一枚年輕女子，生兒育女，家庭看上去美滿。

而子默每日在高高的牢房里，沉默不語。她無數次嘗試著自殺，都被救了過來。當八年之后，她從獄中出來，兩鬢斑白。為了生計，她不得不做了當地的清潔工。

有一日，他開車不小心撞到一位清潔工，他慌忙下車去扶起時，他望見了她……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歲月如此無情，無情的還是人世間的故事，碾過車輪，碾碎人世間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