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過客的獨白(組詩)

　　給一個凈土主宗的苦行僧
　　距離目的地還有一程
　　那個托缽的苦行僧
　　倦了，卻找不到一棵菩提樹
　　只得樓蔭一角歇一歇腳跟
　　他還沒有找到那片凈土
　　便是心中的一方寸
　　也被腳跟攪起的塵土沾染
　　不復是一面明鏡
　　閉目，不能入定
　　睜開，是耀眼的霓虹燈
　　木魚聲很遠
　　市聲若霹靂雷鳴
　　誰向缽中投下一枚硬幣
　　只見它旋轉不停
　　叮叮，叮叮，叮叮
　　旋轉成天上的日輪
　　亭子間與追夢的人
　　只容得下一張床
　　容不下一個夢
　　夢破窗而出
　　人奪門而出
　　一級一級，下樓梯的腳步聲
　　像影子，在身后緊隨
　　海角天涯追夢
　　從翩翩少年到白發如銀
　　把腳印留在雪上
　　把影子留在月下
　　把字痕留在水上
　　把嘆息留在風前
　　像追逐落日的夸父
　　連夢也在追逐中失落
　　歸來，再找不到一處亭子間
　　只有下樓梯的腳步聲依約可聞
　　魚化石
　　所有相濡以沫者
　　都已經遠去
　　逆流而上的
　　一躍越過了龍門
　　順流而下的
　　悠哉游哉找到大海
　　卻把你留在石頭中間
　　要一滴活命的水而不可得
　　依舊是當時的泳姿
　　瞬間即是永恒
　　請不要發出
　　任誰也聽不見的一聲嘆息
　　一張1960的糧票
　　一張1960年的糧票
　　一角1960的天空
　　太陽饑腸轆轆
　　打不起精神出勤
　　數字神氣活現
　　投過來睥睨一切的眼神
　　一市兩，能買一只大餅
　　也是難以承受之輕
　　不敢翻看它的背面
　　那里有兩千萬餓殍的眼睛
　　早 春
　　烏鴉的翅膀
　　在水杉的枯枝間
　　打了一道黑色閃電
　　噢，春天
　　乍曖還寒
　　春天的腳步那樣怯生生
　　步步遲疑不前
　　可還是驚動地層下的小草
　　怯生生冒出頭頂
　　試探人間冷暖
　　白玉蘭細小的指尖
　　直指蒼天
　　想挽住第一縷春風
　　兜頭蓋腦一場三月雪
　　江南雪來也突兀
　　去也匆促
　　如一瞬即逝的春夢
　　卻把小河逗活
　　試水的不止呱呱亂叫的鴨群
　　還有一支釣竿
　　田頭上
　　性急的油菜花
　　三朵兩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