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啤資本方程待解

　　重慶人進了火鍋店，通常面臨兩個選擇，要么選“歪嘴”，要么“老山城”。
　　歪嘴是半斤裝的白酒，因為瓶嘴歪在酒瓶一邊而得名。老山城官名“山城啤酒”，出自重慶啤酒（600132 . SH）門下，3塊多一瓶，是重慶人喝了半個多世紀的本土老牌子。
　　2011年12月8日重慶啤酒乙肝疫苗臨床研究進度公告以后，截至23日停牌，在11個交易日當中制造了10個跌停。股價從8日前一個交易日的83. 12元峰值，跌到28. 25元，市值縮水多一半。
　　那些習慣喝老山城卻從不買它股票的重慶人，如今見到從外地趕來打聽消息的人，開起了玩笑，“一個廚師，不看菜譜看上兵法了。”
　　這是在調侃重慶啤酒不該冒進乙肝疫苗研發領域，至于這個因疫苗題材被資本市場吹起來的泡沫，到底還將榨出多少水分，至今沒人給出標準答案。
　　重慶啤酒、控股股東、藥研機構、賣方研報，和在上述11個交易日當中進進出出的神秘資金，以及至今身陷囹囫的基金主力，這些浮出水面的角色，如今幾乎個個撲朔迷離。
　　在這樣的迷局中，只有重慶啤酒的前世今生，才成為一個最基本的事實和所有故事的邏輯起點。
　　前途無量的國資
　　2001年的4月4日夜，宜賓市青年街上的紅高粱餐館，兩位啤酒促銷小姐猛烈爭執起來，繼而抓扯在一起。
　　她們分屬于四川藍劍啤酒和重慶啤酒兩個不同的銷售陣營。當天晚上，雙方負責人都來到現場。據說，兩邊的“頭兒”平時熟識，見面后還坐下來一起喝了幾杯。可酒還沒喝罷，一場更激烈的沖突爆發了。
　　當時介入現場調查的媒體，曾援引目擊者的話，“幾十個人圍打藍劍駐宜賓辦事處經理劉天國，從餐館一直打到街心，停在路邊的藍劍銷售車也被砸，直到110趕來，劉天國被人架起，神志不清，無法指認兇手。”
　　3天后，雙方銷售人員陸續在宜賓市江北、江安等地發生沖突，有兩名促銷小姐受輕傷。
　　此時，啤酒銷售旺季漸近，長江邊的宜賓、內江、瀘州一線，正處成、渝兩大市場的中間點。四川藍劍啤酒和重慶啤酒是當時西南規模最大的兩家啤酒企業，兩家在這一地帶，以及更遠到川西雅安、攀枝花地區的銷售戰，被媒體敘述為“暴力競爭的樣板”。
　　這是重慶啤酒半個多世紀的生命演進中，一段短短的歷史影像。
　　重慶啤酒和它大名鼎鼎的“山城啤酒”品牌，一起誕生于1958年。這一年，匆匆上馬的重慶啤酒，原計劃年產1000噸，但據說重慶人一開始喝不慣“潲水味”的洋玩意，啤酒市場打開難度頗大。
　　到重慶啤酒50周年前夕，重慶本地媒體發布一則2006年山城啤酒市內銷售數據，說平均每個重慶市民喝掉35瓶啤酒，“由于婦女兒童很少喝酒，單計算重慶漢子的平均數，相當于每人至少喝了100瓶。”
　　可以說，是重慶啤酒培育起山城人喝啤酒的習慣。這也正像它那句沿用至今的廣告詞：山城啤酒，知心朋友。
　　如今的重慶啤酒早已東拓西擴，形成了以西南為大本營，在東、中、西北均有產業布置的局面。在中國A股市場上，它和青啤、燕京、珠江、惠泉等，共同撐起了啤酒產業的天空。
　　1993年，重慶啤酒集團公司獨家發起成立重慶啤酒股份有限公司。兩年后，重慶啤酒集團公司改組為國有獨資公司，并更名為重慶啤酒(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下稱重啤集團）。1997年，重慶啤酒股份有限公司正式登陸A股，始有重慶啤酒（600132. SH）。
　　在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重啤集團都牢牢控股重慶啤酒。重啤集團本身是重慶輕紡控股（集團）公司的二級企業，輕紡集團又是重慶市市屬國有八大工業集團之一。在昂揚的終端銷售行情支撐下，一直以來，重慶啤酒在重慶國資隊伍中，都呈現為前途無量的績優資產態勢。
　　億巨額交易
　　3年前，重慶啤酒作為一家本土老牌啤酒企業，被外界所寄望的一項光榮使命，是至少能夠在西部發起一場抗擊雪花“入侵”的保衛戰。
　　華潤雪花啤酒（中國）有限公司成立于1994年，總部設于北京，其股東是港資背景的華潤創業有限公司和全球第二大啤酒集團SABMiller。
　　雪花啤酒在中國啤酒市場上殺伐多年并迅速崛起，已是業內外共睹的事實。 2007年1月，雪花啤酒在北京宣布，以現金25億元人民幣收購四川藍劍集團100%的股權。
　　隨后，這一計劃順利實施，雪花啤酒一舉拿下四川。當時業界還有分析，認為雪花啤酒藉此已拿下西南30%份額。
　　重慶啤酒的使命，來自于雪花殺到家門口這一事實。而更加宏觀的局勢，也許是中國本土啤酒企業已紛紛被雪花啤酒鯨吞。
　　然而，2010年4月14日，重慶啤酒一紙公告讓外界大跌眼鏡：重啤集團以公開征集方式轉讓其所持重慶啤酒59294582股國有股，該部分股權占總股本12. 25%。最終在2010年12月份，該筆股權以每股40. 22元的高價，轉讓給了嘉士伯啤酒廠香港有限公司(下稱嘉士伯香港)。
　　該筆轉讓使嘉士伯香港與其關聯公司嘉士伯重慶有限公司共同持有重慶啤酒 29. 71%的股權，由此成為第一大股東，重慶啤酒的實際控制人也成了嘉士伯有限公司（下稱嘉士伯）。重啤集團則由原先的第一大股東退居為第二大股東。
　　重啤集團此番轉讓，為重慶共拿回近25億元資金。2011年底疫苗事件爆發后，國內媒體又曝出新聞，稱重啤集團在2011年10月前后，為向母公司重慶輕紡控股（集團）籌集一筆5億~10億元的周轉資金，曾謀求面向私募轉讓1500萬股。
　　這一消息至今未獲當事各方證實。
　　這筆收購對于外資嘉士伯搶占西部啤酒市場而言，意義非同一般。重慶啤酒此前是西部市場的最后一座堡壘，雪花啤酒拿下四川后，必然得隴望蜀，再圖重慶。在這個節骨眼上，嘉士伯迅速出手，這幾乎相當于搶走了雪花啤酒的口邊肉，也一舉改變了西部啤酒市場競爭格局。
　　自嘉士伯入主重慶啤酒后，輿論對嘉士伯已多有“西部之王”的稱譽，而未來西南啤酒市場上，與雪花戰還是和，多少已算是兩個老外之間的較量了。
　　股價暴漲背后
　　人們所面對的重慶啤酒，并不只有一張臉。
　　1998年10月，剛剛完成上市不久的重慶啤酒，斥資1435. 20萬元，將成立于1個多月前的重慶佳辰生物工程有限公司（下稱佳辰生物）52%的股權收購。
　　佳辰生物是一家生物制藥企業，其時，企業正在免疫學專家吳玉章的率領下，進行“乙肝治療性疫苗”項目的研發。
　　吳玉章的老本行是流行病學，在進入免疫學這個新的醫學領域攻堅多年后，于1994年提出了“治療性疫苗”的假說。
　　彼時醫學界的普遍觀念，認為疫苗只有預防疾病的作用，因此“治療性疫苗”一說被視為離經叛道的“異端”。直至現在，這種爭議依然存在。
　　吳玉章不斷推動這一項目進入實踐，并最終由重慶大學等機構聯手成立了項目運作載體，即佳辰生物。
　　2000年，重慶啤酒繼續對佳辰生物追加投資至8107萬元，同期對其他股東股權展開收購，直至使重慶啤酒持有佳辰生物的股權比例一度增至70%。
　　此后，重慶啤酒的疫苗項目進入長達10余年的研發期。而中國股市則從“5. 19”行情開始，一路慢慢摸高到2007年的6000余點，而后又快速下挫到2008年的千余點，2009年再度快速反攻至3000余點。
　　盡管現在有聲音指重慶啤酒玩疫苗概念歷時13年，但據觀察，該股在2009年之前的走勢，其無論與大盤還是青島啤酒個股的走勢總體上呈現一致。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在此之前，疫苗題材對重慶啤酒的影響并不明顯。
　　2009年最后一天，重慶啤酒的收盤價是23. 52元。進入2010年，重慶啤酒開始呈現瘋漲態勢。當年11月16日，重慶啤酒股價最高達79. 98元。
　　這一輪瘋漲，有嘉士伯入主重慶啤酒的原因，還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基金瘋狂涌入重慶啤酒，成為該股當年最顯著的資本運動特征。這當中，表現最為激進的，是剛剛經過一輪人事變動的大成基金。
　　公開資料顯示，剔除指數基金，2009年末大成旗下7只基金持有重慶啤酒4449萬股股份，占流通股9. 19%；截至2010年6月30日，大成持有重慶啤酒股份的基金達到8只，總計持股4783萬股，占流通股比上升至9. 88%。
　　在疫苗事件隱而未發之前，2011年基金三季報顯示，至9月30日，共有20只基金將重慶啤酒列入前十大重倉股，合計持股達到了4936. 94萬股。這當中，除了大成系獨占鰲頭之外，富國、國泰持股也較重。
　　正是大成等一批基金瘋狂跟進重慶啤酒，重慶啤酒的疫苗題材才在近一兩年內迅速竄紅，直至爆紅。
　　2011年12月7日當晚，重慶啤酒公告“治療用乙肝疫苗”研究進度，初步幾項數據被指“疫苗療效相當于喝白開水”。第二天，始有暴跌。
　　待解的資本謎局
　　12月22日，經過10個跌停板重挫的重慶啤酒，股價收在28. 45元。23日，星期五，重慶啤酒以防止乙肝疫苗項目臨床試驗統計初稿數據泄露為由停牌，同時公告，預計將于2012年1月6日，在出具統計分析結果終稿后復牌。
　　在重慶啤酒上演此輪暴跌的10多個交易日里，輿論一片嘩然。深套其中的重倉基金、私募、散戶以及媒體，開始沿著各種傳聞追蹤所有可能牽涉其中的機構、個人。媒體亦披露，證監會已介入了解。截至目前，還沒有媒體或官方機構發布任何重要調查進展。
　　面對2011年底中國資本市場一個大事件，只有大成基金似乎真的焦頭爛額，其不斷發聲，直至提出罷免重慶啤酒董事長的議案。而重啤集團、重慶市國資委，以及嘉士伯方面等，均顯淡定。
　　有分析家認為，謎局至少要在2012年第一季度才會漸漸打開，因為到那個時候，基金、股票季報、年報等信息披露工作將逐一進行，發生在重慶啤酒2011年度最后一個季度的資金脈絡，才有望清晰呈現。
　　在真相到來之前，“陰謀論”不出意外地成了各方猜測的一致落點。到底是誰布的局？卻是誰都解不出的多元方程。
　　眾所周知的是，資本陰謀的唯一目的只可能是惡意獲利。而現在，從重啤集團、嘉士伯、大成基金這三個關鍵主體身上，都很難明確得到這樣的信息。
　　當初重啤集團向嘉士伯轉讓股權收獲25億元，即便有人把這次賣股看作是重啤集團的吸金之舉，但它現在仍然是重慶啤酒的二股東，握有公司20%的股權。股價直線下跌，對二股東的威脅不言而喻。
　　嘉士伯增持重慶啤酒股權時，收購價每股達40. 22元。如今股價已洞穿嘉士伯增持價，按28. 45元當前價計算，其賬面浮虧已達7億元。
　　而大成基金，其無論從賬面情況還是近段時間呈現出的表情，都是輸家無疑。
　　若重慶啤酒盤子里所有資本都是沒有問題的，那么，這個資本市場的故事將可能觸發另一個層面的問題：有人懷疑治療性乙肝疫苗會不會是醫學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