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肚兜（外一篇）

　　大青山來了火車，小山村沸騰了！
　　這前所未有的稀奇事兒激惹了村民們的興奮中樞，不約而同地趕往3公里外的車站觀看通車典禮。人人難抑激動，像過大年似的。傻菊也想去，可男人不讓，說是人多太亂，會把傻菊弄丟。
　　傻菊小時患病，高熱三天不退，雖然保住性命，可燒壞了大腦。傻菊反應遲鈍，為人處事憨傻，常被人視為愣子，讓男人放心不下。不讓去就不去，傻菊聽男人話。男人賺錢養家，辛苦著哩。傻菊見過火車，看得清楚著哩。傻菊除了干些家務，還放養著幾只綿羊。羊在山坡上安心吃草時，傻菊就去山下路軌溜達。每有火車經過，躲在路邊觀看。村里的婆娘們談論典禮上的熱鬧，傻菊站在一旁邊聽邊傻笑。李二的婆娘就問：“傻菊，看過火車沒？”“看過哩！”傻菊繪聲繪色，“嗚嗚叫著，跑得快著哩！”李二婆娘戲笑道：“那是睡著跑哩，站起來跑更快。”婆娘們哄笑，傻菊跟著笑。
　　人們發現火車帶來的不只是新鮮，還悄悄改變著山里人的日子。變化最為明顯的就是男人們，一窩蜂似地讓火車帶向山外。平靜的山村夜晚變得更加寂寞，婆娘們承受著日子的冷清和熬煎。白天聚在一起的話題，除了火車又多了男人，說男人們被外面迷住了，早就忘了家中的婆娘。李二婆娘說都怪火車，害得俺們守活寡。婆娘們都笑，笑李二婆娘想男人。然后又罵，罵該死的火車。可婆娘們怨歸怨，看到男人帶回的大把鈔票，覺得火車和男人都是好東西，瘋狂地抱緊男人親個沒夠，讓山村的夜銷魂而顫栗。
　　傻菊心里想著自家男人，也希望男人多賺錢回來。兒子已經上高中，上大學需要錢哩。傻菊常站在鐵路上遠眺，希望開來的火車帶回男人。傻菊心里這樣想著，不忘觀察鐵軌下的路基，偶爾會用腳去踩試，看是否松動坍塌。傻菊的這個習慣，說來事出有因。傻菊曾遇見一個巡路工人，邊走邊用鐵錘敲打路軌。他曾跟傻菊說過，如果鐵軌出現異常，就會造成火車出軌，繼而引發翻車事故。傻菊愚鈍，不懂出軌，但傻菊能夠想象，如果火車翻掉，后果一定驚心。火車上坐著在外賺錢的男人們，那可都是家中的頂梁柱哩。傻菊把這事對李二婆娘說，可被罵作咸吃蘿卜淡操心，說傻菊是個二百五，吃飽沒事干撐的。
　　夏天的暴雨連續了三天，綿羊憋得咩咩叫。天剛放晴，傻菊就趕羊上山。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羊兒在坡上放肆嬉鬧。傻菊踏上鐵路，比看見草坡的綿羊還興奮。可她很快發現了問題，路邊一處山體崩坍，沙石覆蓋了鐵軌。傻菊大聲喊叫，四周連個鬼影也沒有。傻菊試圖用手去扒開，可手指磨出了血水，卻不見效果。火車的嗚嗚聲傳來，傻菊急得哭出聲來。火車遠遠地駛過來了，傻菊揮舞雙手高喊停車。火車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情急之中的傻菊忘了害怕，迅速脫下上衣拼命搖晃，吶喊聲在山谷回蕩，紅肚兜在風中分外惹眼……火車看見了紅肚兜。以往，傻菊的紅肚兜只給自己的男人看。
　　傻菊攔住火車有功，鐵路上獎勵兩萬元。小山村再次沸騰了，自發聚到村部表彰現場。可傻菊領獎時出了洋相，引起會場一片哄笑。按照村長會前安排，傻菊當場捐出一萬元。可傻菊接過獎金后，揣在懷里就往家跑。這事被當成一個笑話，讓婆娘們戲笑了很久。可傻菊才不管這些，兒子上大學需要錢哩。有人羨慕傻菊，說傻人有憨福；也招來一些非議，認為獎金不應該要。李二婆娘說得最兇，說傻菊一點不傻，愛錢如命哩。現在仍去鐵路上溜達，想著再得獎金哩，真是偷魚的貓，吃腥了嘴哩。可傻菊不管別人咋說，日子過得和從前一樣。
　　昨天又是一夜雨，走起路來腳帶泥。趕羊上山的傻菊擔心鐵軌。清晨的鐵路更顯寧靜，有人正沿著鐵路察看，傻菊用眼細瞧，那不是李二婆娘嗎？
　　麻雀
　　午夜的一聲炸雷，把熟睡的文秀驚醒。望窗外漆黑一片，風雨比著勁在嚎。文秀感到一絲恐懼，把小寶往身邊挪了挪。
　　小寶不是文秀的兒子，是從A市“撿”來的。幾天前，A市打工的文秀晚間途經一小區，遇上了2歲的小寶路邊徘徊。小寶拉住文秀的衣襟，口中喊著要找媽媽。小寶知道自己的名字，卻說不清家住在哪。當時四下無人，加之天色已晚，文秀也沒多想，就把小寶帶到了出租屋。本想次日帶小寶去小區打聽，看是否有人家丟了孩子，可一個電話讓她改變了主意。電話是舅家表哥打來，意在討要兩萬元欠款。錢是兩年前建房時所借，至今仍無能力償還。文秀感到有些愧疚，看著正吃零食的小寶，想起不能生養的表嫂，心里蹦出一個念頭。表哥聽明文秀的意思后，忙在電話那頭連聲叫好，叮囑文秀趕緊先把小寶送問老家，事成之后那兩萬塊錢權當感謝費。當夜，文秀抱著小寶踏上了歸鄉的路。又是一個響雷，文秀打個哆嗦。小寶翻了翻身，口中呢喃要媽媽。文秀情不自禁地把小寶抱在懷里，口中喃喃自語：明天就送你去新家，新媽媽會疼你的。
　　夏天的雨，來去匆匆。文秀早上起來時，太陽已爬過院墻。文秀在院里發現一只小麻雀，蜷縮在桂花樹下瑟瑟發抖。可能是昨夜的風雨把它從巢里吹落，讓羽毛剛剛豐滿的它受傷而無力起飛。文秀憐愛地把它撿起，仔細檢查后未發現傷處，便把它放在屋中竹籃里，意欲用來逗小寶玩。見小寶還在酣睡，文秀忙著去做早飯。
　　一種奇怪的聲音吸引了文秀，院里有只麻雀在啄貯水圓桶。圓形貯水桶為不銹鋼制成，啄擊發出的聲音讓人心煩，文秀趕走那只麻雀，進屋叫小寶起床。小寶哭鬧著要找媽媽，文秀不知如何是好。她去院里給舅舅打電話，舅舅說今夜接小寶。文秀又見那只麻雀，拼命似地啄著圓桶。光滑明亮的桶身潔凈，文秀感到很是不解。擔心小寶哭鬧引來鄰居，文秀索性關起房門，陪著小寶看動畫，直到午間新聞播出。該做午飯了，文秀打開房門，院里烈日炎炎，又見那只麻雀，不停地啄著圓桶。文秀拿只皮鞋狠狠砸去，險些命中那只麻雀。可等文秀從廚房里出來，麻雀又在啄那圓桶。
　　好不容易把午飯后的小寶哄睡，可困得要命的文秀卻無法入眠，希望舅舅趕緊來把孩子領走，免得夜長夢多。文秀睡不著，去院里溜達。那只麻雀還在啄那圓桶，文秀慢慢靠近觀察。麻雀顯然已很疲憊，可仍舊用力在啄。白色的桶身光潔可鑒，清晰映出麻雀的影像。文秀看著看著，心中猛然一驚。
　　文秀搬出梯子，爬上桂花樹，把小麻雀放進巢內。那只麻雀馬上飛回鳥巢，小麻雀委屈地嘰嘰，老麻雀欣喜地喳喳，交織在了一起。文秀等了足有十分鐘，再不見那只麻雀去啄圓桶。文秀的推測得到了驗證，她找到了麻雀啄桶的秘密。麻雀看到圓桶上自己的影像，誤以為是小麻雀在圓桶里，拼命地想啄破圓桶，借以救出小麻雀。文秀被自己的發現驚呆了，跑進屋內望著熟睡中的小寶，恍惚看見其捶胸頓足的父母，文秀的眼睛濕潤了。
　　文秀匆匆收拾行囊，抱起熟睡中的小寶，她要在天黑之前，搭上去A市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