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石發跡史

西伯利亞是塊寶地，除了黃金、石油，還產鉆石。俄羅斯在2012年9月召開了一個新聞發布會稱，在西伯利亞東部地區發現了一個巨型的鉆石礦，有萬億克拉的儲量，是全球鉆石儲量的幾十倍，足夠滿足全人類3000年對鉆石的需求。

這個消息讓公眾歡呼鉆石“白菜價”時代的到來。

稀缺的石頭？

其實，在地質學眼中，鉆石還真是一塊普通的、“白菜價”的礦石，絕大多數鉆石都不會面世銷售，因為它們的雜質太多，只有工業用途，幾乎不值錢。

諷刺的是，正是這樣一塊由碳原子構成的石頭，卻是商人的印鈔機、愛情的象征、甚至是戰爭的動機——先后有塞拉利昂、安哥拉、剛果等6個國家，超過200萬人因為它而陷入長達10年的戰亂。

早在18世紀古典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就提出了鉆石的價值悖論，沒什么東西比水更有用，能用它交換的貨物卻非常有限。很少的東西就可以換到水。相反，鉆石沒有什么用處，但可以用它換來大量的貨品。

亞當‘斯密當時認為，這是由于鉆石的稀缺性造成的。水是如此充足以至于提一下就能得到；而鉆石是那么稀有。

在19世紀以前，鉆石確實稱得上稀缺品。只有在印度的河流和巴西的雨林里有少量的發現，全球的寶石級鉆石的產量每年也不過幾千克。因其無比堅硬的特性和華麗的外表，鉆石一直被皇室和權貴所壟斷。

鉆石當時的產量雖然不高，但含量卻談不上少。

它的本質是碳，太陽系中含量第四位的元素。各種天體內部豐富的碳元素，在宇宙的某種巨大壓力之下，形成了鉆石。2012年10月，美國和法國的科學家聯合宣布，發現了鉆石行星的存在——整個行星表面布滿了鉆石，將其命名為巨蟹座55行星。

地球上也不乏鉆石資源，但開采不易。它真正的家在地球深處一塊被稱為地幔的地方，整個地方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在上千攝氏度的高溫、幾萬個大氣壓的壓力下，碳粒慢慢地結晶成鉆石。

在鉆石當中，每個碳原子與其他4個碳原子牢牢結合，沒有多余的自由電子，這種結合方式是自然界已知的最強的結合力，鉆石也是自然界中已知的最堅硬的礦物質。這樣的結合無法出現在壓力較輕的地殼中。那里的碳元素被壓成了薄片形態的物質。被稱為石墨。

鉆石之所以會出現在人類的歷史中，是火山爆發的結果，火山把鉆石帶到了地表，數百萬年的地質變化中，極少一部分鉆石被沖入了河流，古印度人就是首先在河流中發現了鉆石，在2000年的歷史中，印度也不過發現了2000萬克拉（合4000千克）的鉆石。

亞當·斯密曾經預言，如果能成倍地生產出大量的鉆石，鉆石的價格將大幅度下跌。

現代鉆石工業拉開序幕后，成噸的鉆石被開采出來，到2011年時，地底下已經挖出幾億塊鉆石，全球一年鉆石的產量就高達1.24億克拉，約24800千克，將近25噸。

然而，鉆石的價格不但沒有大幅度下跌，相反地，自1930年代的大蕭條以來，鉆石的價格一直在平穩地上漲。

這是因為鉆石商人喜歡恐嚇公眾，鉆石就要枯竭了。2010年開始，以戴比爾斯為首的鉆石商人們就在宣揚鉆石峰值理論：按照他們的說法，世界上的鉆石資源正在日漸枯竭，現在已經探明的鉆石儲量約30億克拉，按照現有的一億克拉的年產量，鉆石只夠開采30年。

在這樣一個依靠幻象和虛榮維持的行業里，鉆石枯竭論大有市場。

俄羅斯新公布的巨型鉆礦會不會打破這個幻象？

目前看起來并不樂觀，這個位于西伯利亞東部地區的珀匹蓋隕石坑內鉆礦，雖然儲量驚人，但未必會有寶石級的鉆石。

珀匹蓋坑內的鉆石又被稱為“沖擊鉆石”，是由隕石等物體撞擊富碳地質而形成的產物。俄羅斯科學院西伯利亞分院地質與礦物學研究所所長尼古拉·波希林科認為，珀匹蓋鉆石硬度是普通鉆石的2倍，難以打磨，不適合制作珠寶首飾，但工業價值非常高，可用于制造飛機精密部件、耐磨軸承和鉆頭等。

早在40年前，地質學家就發現了這個巨大的鉆礦，當時的前蘇聯政府考慮到本國在鉆石業的利益，一直秘而不宣。

40年之后，俄羅斯鉆石生產商埃羅莎的鉆石產量第一次超過了壟斷巨頭戴比爾斯，亞洲市場的膨脹導致全球對鉆石的需求高漲，俄羅斯此舉是為了穩固其在鉆石行業的利益，絕對不會讓這個巨型鉆礦影響到鉆石的價格。

上海鉆石交易聯合管理辦公室主任李牧甚至認為，就算珀匹蓋能產出寶石級別的鉆石，也不會對鉆石價格造成影響。因為南非的戴比爾斯、俄羅斯的埃羅莎等鉆石巨頭早已達成壟斷聯盟，控制了鉆石的來源和價格。

市場的掌控手

沒有人知道鉆石在真正自由交易市場上的價格，因為鉆石貿易在124年前，自從戴比爾斯公司壟斷了南非的鉆石后，就失去了自由。

1870年。在南非的戴比爾斯兄弟的農場附近發現了大型鉆礦，成噸的鉆石被開采出來，突然間市場上鉆石供應爆滿，鉆石價格開始應聲下落。

開發南非鉆礦的英國金融家們意識到：鉆石本身沒太大用處，不當吃不當用，鉆石的價格完全靠它的稀缺性維系。如果繼續不加節制地向市場投放鉆石，它的價格將一瀉千里。

鉆礦的投資者們別無選擇，只能強力控制鉆石的產量，延續鉆石稀缺的幻象，戴比爾斯聯合礦業公司應運而生。

戴比爾斯公司在19世紀末幾乎控制了南非所有的鉆礦，當時的南非的鉆石產量占據了全球鉆石產量的90％以上。

掌握了全球9成以上鉆石來源的戴比爾斯公司，遣散了數千名工人，大規模消減了鉆石的產量。

更重要的是，戴比爾斯當時的掌門人英國人羅德斯，建立了至今仍在運行的鉆石的兩大銷售方式——人為地制造鉆石的稀缺性，戴比爾斯壟斷了南非的鉆礦后，整個南非的鉆石產量下降了40％；創立了鉆石配售的單一渠道，戴比爾斯的鉆石只被出售給倫敦鉆石集團的極少數買家，再由這些少數買家投放市場，戴比爾斯是這個單一渠道的控制閥。

在戴比爾斯的控制之下，鉆石的價格在一年之內，幾乎翻了個倍。

能夠打亂這個嚴密的鉆石行銷體系的，就是新的鉆礦的出現。美國記者湯姆-佐勒納在《欲望之石》里提到，他們對付新的鉆礦的方式，不是吸收，就是破壞。任何新發現的鉆礦，只要不在戴比爾斯集團勢力范圍之內，都是災難。

當運磚工人托馬斯·庫里南1902年在約翰內斯堡附近發現新的鉆礦時，戴比爾斯知道，新的威脅來臨了。

這個鉆礦運營剛滿一年，產量相當于戴比爾斯所有鉆礦產量的三分之一，在它的鼎盛時期，出產的鉆石更是戴比爾斯所有鉆礦的產量之和。迄今為止，人類歷史上發現的最大的一塊鉆石，重達3000克拉的庫里南鉆石正是產自于此。

糟糕的是，鉆礦的主人不肯賣給戴比爾斯。在這個鉆礦投產的前十年里，戴比爾斯鉆石產量的全球份額從90％下降到40％。第一次世界大戰幫了戴比爾斯的忙，庫里南的股票大跌，戴比爾斯公司終于收購了這個極品鉆礦。

當地質學家在蘇聯境內發現一片密集的鉆礦時，戴比爾斯更是如臨大敵，這里的鉆石產量能滿足全球四分之一的市場。高官們紛紛飛往莫斯科，試圖勸說前蘇聯政府加入這個壟斷集團。

戴比爾斯公司警告前蘇聯政府，這些鉆石一旦不經戴比爾斯之手流入市場。全球的鉆石價格就會走低，蘇聯政府的這些鉆石也就毫無價值。前蘇聯政府在戴比爾斯的勸說下與其簽訂了獨家供貨協議。

戴比爾斯南征北討，吃下了南非和博茨瓦納的鉆礦和儲備豐富的鉆石海岸，遍地開花的收購合同更是讓它鯨吞了來自安哥拉的數萬克拉鉆石。西伯利亞火山筒出產的上百萬克拉鉆石。

戴比爾斯公司的壟斷生意在它的第二任掌門人猶太人奧本海姆的任上達到頂峰，他不但壟斷了鉆石生產。還壟斷了鉆石的銷售。

奧本海姆拋棄了羅德斯時代操作鉆石交易的倫敦鉆石集團，取而代之的是戴比爾斯公司建立的中央銷售機構（CSO），中央銷售機構每年舉辦10次鉆石“賞光”活動，不是所有的鉆石商人都有機會參與這個賞光活動，只有被戴比爾斯精心挑選的“看貨商”才有機會參與。

為數不多的看貨商個個都是業內楚翹實力雄厚，擁有大型切割廠和龐大的銷售網絡。

但在鉆石帝國的締造者戴比爾斯面前，這些鉆石大亨毫無談判能力。戴比爾斯按照質量和成色搭配好鉆石，密封在一個個小盒子內，看貨商們只能看到盒子外的標價。他們只能選擇買或者不買，既沒有講價的余地，也不能挑揀或者抱怨盒子里的鉆石。

美國頂級珠寶品牌哈利·溫斯頓的創始人，一度抱怨戴比爾斯的“邪惡”，立刻就被踢出了看貨商的名單。但溫斯頓又找不到新的鉆石來源，只好乖乖認錯，又回到了看貨商的名單中。

看貨商的順從當然有好處，有穩定的鉆石來源，意味著可觀的利潤。看貨商從戴比爾斯手中購買鉆坯后，在比利時的安特衛普、以色列的特拉維夫等切割中心打磨后，賣給大型批發商，接著轉到中間商。最后才是零售珠寶商。

馬修·哈特在《鉆石的歷史》中提到，當有小的鉆石生產者試圖跳開戴比爾斯，擅自出售鉆石時，戴比爾斯就會把大批的鉆石投入市場，造成價格下跌整垮競爭對手。

在整個20世紀的絕大多數時候，憑借著戴比爾斯對鉆石資源的強力壟斷，這套鉆石交易體系正常地運轉。

比黃金更保值？

整個20世紀，戴比爾斯公司用在生產鉆石上的精力和用在壓制鉆石生產上的精力一樣多。當澳洲沙漠地區發現阿爾蓋鉆礦時。就像所有出現的新礦區一樣，阿爾蓋立刻被戴比爾斯網羅至麾下，盡管阿爾蓋出產的鉆石只有5％能用于珠寶首飾，但戴比爾斯還是成為了它的最大買主，每年買進4萬5千噸鉆石。那段時間，戴比爾斯僅僅為了維持鉆石價格的平穩，就損失了將近10億美金。

20世紀的最后10年中，加拿大、澳大利亞、俄羅斯等地的新鉆礦不斷涌現，戴比爾斯再也無法壟斷所有的鉆石資源。戴比爾斯出產鉆石份額不斷下滑，到20世紀末，戴比爾斯的鉆石產量下滑到全球產量的60％。

戴比爾斯聘請了來一家咨詢公司進行公司的戰略評估，這家來自波士頓的貝恩公司建議戴比爾斯公司推出鉆石市場價格監督者的角色，戴比爾斯對鉆礦和產量的控制不過是給競爭對手百送了個大便宜，對方可以安心地享受戴比爾斯創造的穩步上漲的價格。

戴比爾斯接受了貝恩公司的建議，不再執著于對鉆石資源的絕對壟斷，開始把自己打造成鉆石的“最佳供應商”，并專注于建立自有品牌的奢華商品。

戴比爾斯放棄了鉆礦的壟斷，截至2011年，戴比爾斯出產的鉆石仍占全球鉆石總量的40％之多，擁有另外40％的俄羅斯的埃羅莎，加上澳大利亞的礦業巨頭必和必拓旗下的鉆石，仍然是一個堅不可摧的聯盟。

這個聯盟的鉆石以一個壟斷價格賣給看貨商，途經切割中心、各級珠寶批發商、制造商、零售商、商場，各種加價之后，才能最終到達消費者手上。

剛出礦的鉆石毛坯每年的銷售額在60億美元左右，但是在同一時期，珠寶零售業的銷售額在560億美元以上。

零售業的豐厚利潤，是這個鉆石界的共識，卻鮮受到公開討論，鮮有鉆石的零售商愿意公開自己的利潤。

根據美國珠寶零售商札雷公司提供給美國證券管理委員會的資料，其珠寶商品的毛利潤為50％以上，而罕見的粉紅色鉆石、藍色鉆石的售價更是批發價的三到四倍。如果是蒂芙尼、卡地亞等奢侈品牌出售的鉆石，價格只會上漲得更多。

戴比爾斯公司也垂涎三尺，他們在2001年與LV集團合作，建立起一系列專門銷售戴比爾斯品牌珠寶的高檔零售店，樂觀地估計，這個新的零售店每年能創造5億美元的純利潤。

中國的鉆石零售商業不逞多讓。多家媒體調查發現，出廠價3000元的鉆石，進入商場要賣到10000元。

量販式鉆石商場美克拉美公司的創始人萬子紅稱。在傳統的百貨模式下，消費者購買鉆石的價格中，33％是給供應商的，各級中間商和品牌商占42％，商場收取25％。

根據萬子紅的說法，一股品牌鉆石的零售價=工廠出廠價ｘ4，加價率是300％；而卡地亞、蒂凡尼、寶格麗等奢華品牌，鉆石的零售價=工廠出廠價×6或者8，加價率高達500％～700％。

高昂的終端價格似乎并不能澆熄人們對鉆石的熱情，鉆石商除了賦予鉆石代表永恒的愛情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它可以保值。

珠寶商和媒體總喜歡講述明星巨賈們賣掉鉆石獲利的故事，比如伊麗莎白·泰勒鉆石，泰勒獲贈這顆鉆石時價格是100萬美元，當她賣掉時，價格是300萬美元。但這顆巨大的鉆石未加工前重244克拉，切割和拋光后重達70克拉。它和每年市場上出售的上百萬枚小鉆石沒有任何可比之處。

公眾被灌輸了一個觀念，一克拉以上鉆石可以保值，每年都以5％的速率上漲，從未跌過。

事實真的如此嗎？1970年，倫敦的一本消費者雜志突發奇想測試一下鉆石的投資價值，它花了400鎊在一家珠寶商家買了兩顆1.5克拉的鉆石。1978年，當雜志的主編戴夫·瓦茨打算出售這兩顆鉆石時，大多數商店都拒付現金，瓦茨收到的最高的報價是500磅，如果考慮到當時的通貨膨脹率，這個報價相當于1970年的167鎊。瓦茨的結論是，賠得很慘。

荷蘭消費者協會也做了個試驗，他們購買了一枚超過1克拉的鉆石，8個月后，向阿姆斯特丹20家最大珠寶商推銷這枚鉆石。其中19家珠寶商拒絕購買，只有一家肯收購這枚鉆石，報價只有購買價格的一小部分。你用零售的價格購買一枚鉆石。是鉆石批發價的好幾倍，等你出售時，只能以比批發價更低的價格賣給珠寶商，鉆石的增值在出售的過程中損失殆盡。

盡管事實已經證明，鉆石并不保值，也不稀罕，甚至沒有太大用處，但只要支持鉆石業的兩大要素——虛榮和貪婪在人類社會不枯竭，鉆石業就會繼續繁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