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敗成效=制度×執行力

　　黨的十六大以來的這十年，被稱為“黃金十年”，科學發展，成就輝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路舉世矚目，國人備感自豪。
　　但是，在我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同時，也有一些突出矛盾擺在我們面前，主要是發展不平衡所積累的矛盾，有的已非常突出；同時，民眾所關注和憂慮的腐敗問題，也將是執政者長期面臨的挑戰。
　　發展的問題要在改革發展中解決。帶著這些問題，近日，本刊專訪了全國著名黨建專家、《紅旗》出版社原副總編輯黃葦町。
　　改革：從沖破“思想禁區”到勇闖“利益雷區”
　　廉政瞭望：從2002年到2012年的十年，有太多的大事喜事盛事可以載入史冊。從中國共產黨執政興國的角度，您如何認識這十年？
　　黃葦町：我個人認為，我們黨這十年創建了三大偉業。一是創造性地提出了科學發展觀的重大戰略思想，進一步系統地回答了什么是發展、為什么發展、怎樣發展的重大問題，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成果，為我們實現經濟社會又好又快發展指明了方向。二是提出了“黨的建設的新的偉大工程”的構想，以黨的執政能力建設和先進性建設作為主線，確定了黨的五大建設“五位一體”總體布局，解決了新時期“建設一個什么樣的黨、怎樣建設黨”這一基本問題，保證我們黨始終成為領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堅強領導核心。三是成功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和當前的歐債危機，彰顯了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國共產黨的國際視野和治國智慧，在世界面前贏得喝彩。
　　廉政瞭望：可以說，中國現代化的偉大成就都是改革開放帶來的。但是現在社會上關于改革的討論非常熱烈，也包括對目前改革方向的焦慮，對改革停滯的擔憂，還有人呼吁重拾20年前改革的決心和魄力。我們的改革在進入深水區后確實面臨考驗，您認為難在何處？
　　黃葦町：長期以來，我們實行漸進式改革，選擇的是先易后難的路徑，這有利于減少改革阻力，增加成功系數。但一些暫時擱置的矛盾，會逐漸積累并發展成為影響經濟社會穩定的重要障礙。因此，越到后面改革難度自然越高，要碰的都是硬骨頭。
　　同時，隨著經濟社會轉型，現在黨內的情況千差萬別，已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黨內既有雇員黨員、也有老板黨員；既有一部分生活很困難的黨員，也有一部分非常富裕的黨員，甚至億萬富翁中也有三分之一是黨員。同一項改革措施出臺，也會存在受益的黨員和利益相對受損的黨員。如果說改革開放初期黨內的阻力，很多還屬于“左”和“右”，是圍繞改革是與非的觀念之爭；那么，新階段改革面臨的阻力，更多的已不是是非之爭，而是利益之爭。難免會出現符合自己利益的改革，我就積極推行，不符自己利益的改革，就以各種理由阻撓或設法使之扭曲變形的情況。這種利益的分化和沖突，使改革復雜性大大增加。
　　如果說，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們需要沖破的是思想禁區，那么今天更需要沖破利益雷區。沖破利益雷區難度和危險程度，大大超過了思想禁區。因此下一步的改革難度很大，中央對此是有充分RI/4vUwDgSFw8g9sh6/lbg==估計的，決心也是堅決的，“寧要微詞，不要危機”。
　　“我對反腐敗成功有信心”
　　廉政瞭望：腐敗問題是當前中國社會的熱點問題。這些年，我們黨反腐敗的決心和力度一直在加大，但也面臨著腐敗大案要案頻發、貪官潛伏期延長的現實困惑，社會上也出現了一些悲觀論調，比如“反腐敗跑不贏腐敗”。您怎么看待這些說法？
　　黃葦町：我對我們黨反腐敗成功有信心。 黨中央懲治腐敗的決心，紀檢監察機關查處腐敗的信心，全社會憎惡腐敗的民心，都是粉碎腐敗分子僥幸心理的重要因素。從現實的腐敗規律來看，也是如此。
　　首先，漏網者最終難逃法網。腐敗活動的時間越長，插手事情就越多、接觸人員也越多、社會聯系也越多，露出蛛絲馬跡的地方也就越來越多。即使他們再謹慎、狡猾，可以“滑掉”一次、二次、三次，但不可能永遠不露馬腳。只要他的違法犯罪活動已成為既成事實，就不一定會在什么事上被牽出來。已退休8年的農業部財務司原司長孫鶴齡，就是因為12年前他幫助“藍田股份”上市時女兒購買內部股的案發，在他68歲時被判處8年有期徒刑。
　　其次，隨著時間的積累，次數的積累，同時也是罪惡的積累。因此，問題晚敗露比起早暴露來，是一種更大的不幸。因為，被制止的越晚，在犯罪道路上走得越遠，作孽時間越長，罪孽越深重，受到的懲罰也會越重。原首都機場董事長兼總經理李培英因貪污挪用巨款去澳門賭博及供其弟經商被判處死刑。如果他挪用公款的行徑在早幾年就被發現，還罪不至死。
　　廉政瞭望：有輿論認為，反腐敗最大的阻力來自于 “保護傘”，來自于利益小集團強大的反攻防能量，您如何看？
　　黃葦町：有人說：“為領導辦十件好事，不如和領導一起干一件壞事”。一起干壞事就成了自己人，不用再擔心被排擠出局。這種觀念客觀上也造成集體腐敗，無疑是非常有害的。
　　所謂權力和關系網，其實靠不住。一些位高權重的腐敗分子一旦被“兩規”甚至僅僅被“調離”，權力的威懾作用就失效了。所謂“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更全不靠譜。貪污受賄近兩個億的杭州市原副市長許邁永，一審被判決死刑后，仍認為二審會得到改判。相信某些領導會出手相救。其實，他一落入法網，與之關系不正常的上層人物，都擔心撇不清關系，避之猶恐不及，哪還敢為他說情和“活動”?
　　有的領導干部和不法商人大搞權錢交易，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認為這些鐵哥們和鐵關系一定不會出賣自己。其實這中間只有利益，沒有感情；大難臨頭時，每人首先想的都是如何保全自己。在湖南郴州市委書記李大倫被“兩規”后，紀委書記曾錦春已經預感到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便找一些給他送過錢的礦老板打招呼，訂攻守同盟。這些老板在他面前都信誓旦旦地聲稱“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講”。但當紀委和檢察機關查證時，他們還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以致曾錦春臨死前哀嘆說：“那么多老板、朋友，甚至親戚，又有誰真正會為我兩肋插刀呢？我出事后，他們為了自身利益，基本上都把刀插到我的兩肋來了”。所以，一個領導干部，千萬不要因為“一念之差”而淪落到把一線生機寄托在“鐵哥們”的“仁義”上的地步。
　　“反腐不要花架子，而要重典嚴辦”
　　廉政瞭望：最近，關于腐敗容忍度這個話題議論很多，我們看到您也對媒體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黃葦町：那篇文章本意是想表達反腐敗是個長期而艱巨的任務，目前短時間內不可能消除腐敗現象，不能因此對反腐敗喪失信心。但是有一點提得不好——‘關鍵要控制到民眾允許的程度’，這確實引起了很多人的誤讀。我認可一句話，要以反腐敗的實際成果取信于民。
　　廉政瞭望：我們黨反腐敗態度一直是堅決和積極的，在反腐敗的具體機制和舉措上也在不斷探索大力創新。但個別地方的“創新”卻因成效問題遭到輿論質疑，甚至被稱為“花樣反腐”。
　　黃葦町：我認為，反腐的關鍵還是從源頭上遏制權力的濫用，建立完善的監督糾錯機制、廣泛的社會監督機制、嚴厲的問責機制，這才是實打實的。
　　中央紀委提出反腐敗要從源頭上治理，腐敗的源頭在哪里呢? 相對于改革來講，經濟和政治體制中的各種缺陷是源頭，相對于黨政領導干部來說，信仰則是源頭。我認為，對黨員領導干部教育和自律是很有必要的，不過，反腐敗成功絕不僅取決于自律和教育，只有在“不敢”的前提下，才能通過教育實現“不愿”，通過規章制度提升權威性實現“不能”。如果不能嚴厲地懲治腐敗，我們其他的一些反腐舉措都會成為花拳繡腿。反腐不要花架子，而要重典嚴辦。
　　廉政瞭望：加強反腐制度建設是必要的。我國當前反腐敗法規制度是世界上最多的，僅黨的十六大以來中央紀委監察部制定頒布的法規或規范性文件就達300多項，紀律條規出臺之密集是前所未有的。您認為應該如何提升執行力？
　　黃葦町：執行力的確是大問題。現在我國“熟人社會”、“關系社會”、“人情社會”“人治社會”的影響還比較深。這種庸俗風氣也不可免在黨內同樣存在。怕得罪人，對違紀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出了問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現象仍然存在。而在一些長期黨風政風不正地方，更形成了“眾人闖紅燈，犯法不受罰”的輿論環境。由于執行規章制度經常出現失之于寬，失之于軟，失之于晚，甚至拖到最后不了了之的情況，使違反規章制度的得不到應有的懲處和警示，也使紀律的嚴肅性受到很大損害。
　　我認為，執行力是制度建設的關鍵和要害環節，領導干部又是抓執行力的要害和關鍵，只有領導干部自己首先敬畏制度，帶頭嚴格執行制度，才能強化制度的執行力。絕不能對人對己“雙重標準”，臺上臺下“兩面人生”。這不僅反映了個人的政治品質和作風，也直接關系群眾對制度的信任。
　　反腐敗一定要解決執行力問題。反腐敗成效是制度乘以執行力，執行力不到位，再多的制度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