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詩意的畫面和散文詩般的敘事手法是霍建起電影的鮮明標簽,多年來,無論作品口碑如何起伏,他對視覺語言的把控始終保持一貫水準,《蕭紅》拿下本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攝影獎基本無爭議。
即便是蕭紅這樣剛烈的女子,在霍建起的鏡頭里是也不乏溫婉;即使是爭執吵架的戲碼,他也拍出柔和的氣質。霍建起的電影,深刻與否見仁見智,但必定是優美的。
影如其人,霍建起本人的氣質也十分淡泊溫和。他專注于拍片本身,極少過問電影之外的事,這既得益于他較早成名,顧慮較少,亦是性格使然。
《綜藝》:你的電影大多介于主流商業片和作者電影之間,總體來說并不大眾。在目前好萊塢電影大舉進入國內的情況下,你的電影在找尋資金上是否遇到過困難?
霍建起:到目前沒有遇到過融資困難的情況。一般我不會拿著選題去找投資,都是別人拿選題給我看,我有創作沖動就拍,沒有就不拍。融資是出品方的事。
《綜藝》:《蕭紅》這個項目是如何開始運作的?
霍建起:我和唐德影視合作比較多,他們是這部電影的主要出品方。唐德和黑龍江方面有合作。蕭紅是黑龍江人,適逢蕭紅誕辰百年,黑龍江要做一部蕭紅的傳記片,于是找到我。這之后中影集團和電影頻道也參與進來,總共四家出品方。我是個不算賬的人,總投資額多少我也不清楚,我只管拍片。
我之前對蕭紅有一些了解,但真正深入了解她是拍這部影片期間。她是一個真性情的女子,一位杰出的作家,可惜英年早逝。她的傳奇人生確實是特別好的電影題材。有這個機會,我很愿意為她做點事。有些人可能會顧慮歷史人物限制較多,但是一旦考慮到這個人本身的價值,我就會放下這些雜念。
霍建起:(問記者)你看完這部電影是什么感覺?
《綜藝》:感覺可以改名叫《像文藝青年那樣談戀愛》。
霍建起:可以叫《向文藝青年致敬》(笑)。那群民國文藝青年特別前衛。蕭紅出身地主家庭,很有錢。她完全可以坐在熱炕頭,抽著長煙袋,過小日子。但她非要跑出來,身無分文,饑寒交迫。那是個盛產“娜拉”的時代,除了蕭紅,還有丁玲等不少女作家都這樣。當時的青年人追求個性、理想,逃離封建家庭的桎梏。在婦女社會地位很低的情況下,她們能突破嚴酷現實,很了不起。
《綜藝》:你認為蕭紅的悲劇是什么造成的?
霍建起:饑寒交迫打不垮蕭紅,她依然很樂觀,但感情是她最致命的軟肋。我認為蕭紅和蕭軍之間發生的是一場真愛,因為愛才有矛盾。愛情就是中毒,像喝了迷魂湯一樣不能自拔。我為什么要寫蕭紅的感情?因為她的感情就是她的命運。她英年早逝,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遭受感情傷害,同時戰亂加速了她的死亡。她的光芒比她身邊的男性還耀眼,這很了不起。她又對男人特別好,男人就覺得她很容易得到,反而看輕了她,她就會受傷害。
《綜藝》:蕭軍、蕭紅和端木他們三個人躺在一張床上聊天那場戲,據說是真事?
霍建起:沒那么真,我融入了很多創作成分。那場戲非常有意思,臺詞也很有趣,特別能表現當時的文藝青年那種天真爛漫的情懷。
《綜藝》:拍攝歷史人物尤其是近現代人物,一般來說會受到一些創作上的限制,你在拍這部影片時感受到這些了嗎?
霍建起:沒有。蕭紅的外甥很支持這部影片的拍攝,最初也會有一些顧慮,但很快打消了,因為我們是善意地去表現她的命運。每個人的性格不同,都有自身的局限。蕭軍和蕭紅,幾次分手都離不開,最后還是要分開。兩人最后在火車站離別那場戲,我也沒有營造敵視冷漠的氛圍,而是很溫暖動情的,因為他們太愛彼此了。就像海明威,結了四次婚,每次離婚都大哭一場。人性非常復雜,不能下簡單的道德判斷。
作家生活出問題的特別多,因為他們的感受太敏銳。蕭紅的《生死場》,尤其是賣馬那段,我特別感動,對她油然而生一種欣賞和敬佩。
《綜藝》:對歷史知名人物,大家會有一種公共想象,對此你在創作時是如何處理的?
霍建起:我不太想這些,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印象中的蕭紅。《秋之白華》的限制會大一些,但蕭紅是作家,身份不同,所以創作上也比較自由,可以表現得更有質感。
《綜藝》:你被稱為“詩意導演”,你的夫人蘇小衛也是編劇和作家,似乎你拍攝作家題材很適合?
霍建起:可能我跟作家們共鳴會多一些,能夠理解他們。周圍有很多這樣的事在發生,她的經歷也是很多人的人生縮影。你在愛一個人的時候能看出對方的缺點嗎?缺點都是優點,完全失去自我。結婚之后開始出現問題,是因為中毒癥狀逐步減輕。從二三十年代到今天,人的價值觀變化那么大,但感情還是一樣的。特別是文藝青年,最容易被感情左右。這也是人類最可愛之處,要不然就完全被時代改造了。
《綜藝》:拍攝過程順利嗎?
霍建起:這部戲從去年11月開始拍,冬景很多,地點又遠。我過去冬天從來不拍戲,我很怕苦,但為了蕭紅,值得。洪水那場戲拍得很辛苦。冬天、洪水,又發生那么多故事,最后是人定勝天,堅持把它拍下來了。
《綜藝》:多年以來,你堅持自己的電影風格,從來沒有因為時代變化動搖過,這一點在目前國內電影人中很少見。
霍建起:也不是堅持,就是用心拍好電影。我也不排斥拍商業大片的機會,《西雅圖不眠夜》《阿甘正傳》《泰坦尼克號》,都是好看又感人的商業片。但我也不會去爭取。在別人看來,我經常接受命題作文,實際上我經常say no,必須拍自己喜歡拍的。
《綜藝》:當下國內電影環境比較浮躁,你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霍建起:中國電影市場發展得這么迅速,有點浮躁很正常。關鍵是每個人的定位要清楚,沒有人是全能的,只能拍自己想表達、適合表達的東西。我也拍不了武俠片、驚悚片。好多東西做得不成功,是因為作者只做到了“完成”,沒有激情。
《綜藝》:投資方的焦慮是否會給你帶來壓力?
霍建起:我還好,從來沒有人給過我壓力,我也不拍大商業片。找我拍就代表知道我能交出什么樣的東西。選題確定之后,電影之外的東西就不是創作者該想的。我最多保證不超支,對投資方負責。
《綜藝》:你是上海電影節的常客,今年來有什么新體會?
霍建起:今年最高興的是把“蕭紅”帶回了上海。蕭紅真正作為一個作家的最初亮相,就是在上海,《生死場》一炮而紅。這個城市對她有特別的意義。這部電影就是為蕭紅而拍的,我對得獎沒有期待。以前人家說:《那山,那人,那狗》得了那么多獎,你怎么想?我真沒怎么想,就覺得它所獲得的榮譽已經超出了電影本身的意義。拍電影是個體力活,很辛苦,就靠那點熱愛在堅持,我享受的是把一個故事變成影像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