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冠名為《現代圖書出版導論》的書,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期的版本,1997年6月已經是第六次修訂版了,現在的編輯讀起來是不是有一些過時?
德國人喜歡用數字說話,嚴謹又周密。第一章關于德國現代出版發展歷程的文字,就是這么個特點。不研究外國出版史,大可一目十行地“瀏覽”。
然而,從第二章起,要留心了。作者介紹了“現代圖書出版社的組織結構”,讀來幾無歷史距離感。因為比較之后發現,今天我們所在的圖書出版單位的架構和作者成書時代的并無多少差別。作者所提醒的一些問題,恰恰是不時困擾我們現代出版人的問題。
“尤其重要的是編輯部和出版社其他部門的交流。我們經常可以發現編輯和生產人員之間的隔閡和距離;我們只要有意識地消除偏見(生產人員=技術官僚主義者,編輯=創造性勞動者)就能很容易地越過這道障礙。處在當今的技術和財務條件下,任何編輯和選題策劃人如果還長期抱有這種偏見,必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仿佛擔心多說了身為出版人的讀者會傷了自尊,作者沒再展開。到底該怎么消除偏見呢?在書后的其他章節中,其實是能找到答案的,不過讀的時候要記住前面說過的“偏見”。
編輯和策劃人是需要敏感的,他們需要對市場需求敏感,對讀者意見敏感,對經濟效益敏感,對書稿內容敏感,對圖書審美敏感,但具備這些敏感的素質,能夠提出一些與眾不同的創意,并不意味著他所做的所有工作都是創造性的。許多時候編輯應該是一個能夠沉下心來放下身段的踏踏實實的執行者、作嫁者、服務者。比如面對作者。勒林用著重號標出了他的提醒:“作者是任何一家圖書出版社的衣食父母,沒有了作者,我們大概也就可以忘掉一切了。”在衣食父母面前,編輯該以什么樣的角色出現呢?如今一些初出茅廬的外行編輯,喜歡把自己過度策劃的、論證不成熟的“體例”拋給作者,讓作者來做文字內容填空,確是一種把自己的浮躁當成創造性工作了,是把自己“端”得太高。
把服務管理者當成技術官僚主義者,當是編輯、策劃者容易對編輯管理部門、出版印制管理部門工作者的偏見。《現代圖書出版導論》一書的“書稿的加工,編輯與電腦,介紹作者的短文和標題保護”一章,為編輯的常態化工作列出了審查清單,提出的一系列問題都是編輯需要時時自問的。從這些工作內容中,我們看到一個編輯在審查作品內容、進行法律(版權)上的審查、對書稿進行形式審查時需要多少定力。這些工作看不出什么“創造性”,是流水線般的程序化的、機械本能的。
不妨摘取審查清單中的幾條,來和我們日常工作中的編輯心理與習慣做比較:
——出版社是否得到經雙方簽字的出版合同?(面對這一問題,我們的許多編輯甚至是老編輯會說:是編輯的事嗎?這是編輯部主任的事,總編辦負責。)
——是否得到了書稿中包含的第三人的文章的使用授權?(相當一部分編輯至今還會強調:主編負責制,文責自負,已經交代過作者了。)
——是否給書稿附上了事先與生產人員商定的排版說明書?書的開頭幾頁(含封面、空白襯紙、內封、目錄、前言等)是否完整?(這是一個編輯和出版印制管理部門打交道時應該做到的,于他人而言是提供工作便利,于自己而言是對自己的后續工作負責。可惜常見有編輯的做派是草字一行:版式同某某書。)
還有:
——是否應根據出版合同的付款條件發出付酬通知?
——是否在編輯部的文件柜里保存了一份交付排版的書稿的復印件?
——由于編輯人員常常要同時編輯加工多部書稿,是否能促使本作品的修改期限不與其他作品的修改期限在編輯那里發生沖突?
這些需要自查自檢的工作反映了一個編輯與選題管理部門人員、部門內人員之間的交集,一個成熟的編輯應當是協調高手,用極強的責己精神,對自己做人做事有敏感的邊界意識,同時,對現實功利要有相當的鈍感,一些常規性、服務性工作,不會帶來立竿見影的成就感,甘于做螺絲釘、做齒輪,默默地做,這就是工作,這就是編輯生活。
讀過本書后的第一沖動是把那些提醒編輯自問的問題列出來,介紹給出版社的編輯朋友們,當然還有那些書中打上著重號的句子。要做到行思敏捷而不浮躁,踏實而有力度,是多么的不容易。當我們因為倦怠而麻木,缺乏動力、缺乏定力,看看這本書吧,肯定有直接的收益——那是—個德國的出版家在和你說他的體會和心得、經驗與教訓、常理與規律。
(作者單位系南京大學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