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解釋必須立足生活現實與司法實踐。要求天下的賊們都能徒手扳開龍頭鎖,在現實生活中缺乏期待可能性
眾所周知,《刑法修正案(八)》在盜竊罪中增設了幾種入罪情形,“攜帶兇器盜竊”即是其一。一如既往,一項新的法律規定往往不是把法律適用變得越來越清晰,而一向是正好相反。
有觀點認為,“攜帶兇器盜竊”是指行為人隨身攜帶槍支、爆炸物、管制器具等國家禁止個人攜帶的器械進行盜竊,或者為了實施犯罪而攜帶或就地獲取可以造成他人人身傷害的其他工具進行盜竊的行為。這句話的前半句不難理解,但循著后半句的思路,我們就會發現,在司法實踐中,要么這是一種美好的愿望,要么就會是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
“可以造成他人人身傷害”的限定其實純屬多余,我們甚至很難發現不能造成人身傷害的工具,那么剩下的限定就僅僅是,“為了實施犯罪而攜帶或者就地獲取”。而“攜帶或者就地獲取”實際上囊括了所有工具來源的可能情形,這個限定其實就只剩下“為了實施犯罪”的主觀目的。
經過這番分析,我們不難發現,這半句話的意思其實是說,只要為了實施犯罪而攜帶或獲取工具就是“攜帶兇器盜竊”。但問題在于,司法實踐中,不攜帶工具的盜竊卻并不常見,我們無法期待犯罪分子都能夠徒手扳開一輛助動車的龍頭鎖。
我們想象,這種觀點可能會是一種美好的愿望。如果盜竊分子事先準備個起子、老虎鉗之類的工具,或者撬不開鎖而就地撿起一根撬棒,統統都要定罪了,我們相信,盜竊分子也許就不會事先準備或就地撿起這樣的工具。所以,天下的賊都不帶工具去盜竊,于是屢屢無法得手,公民的財產權利得到了有效的保障。
但我們更加相信這會是一個殘酷的事實。賊們還是會發現,沒有了老虎鉗、撬棒的營生并不怎么如意。那么結果可能不會是盜竊案的減少,而是與此正好相反。也就是,盜竊案件的大量增加,而且這種增加純粹是政策性。而這,恐怕與我們的刑事政策相去甚遠。
這種觀點簡單照搬了“攜帶兇器搶奪”的司法解釋,但卻忽視了搶奪罪與盜竊罪行為特征的不同。搶奪罪往往是公然進行,一般不需要使用工具,而一旦事先準備了工具,常常具有較大的人身危險性。而盜竊罪不同,盜竊罪一般是秘密進行,而且通常都需要借助一定的工具。如果將起子、老虎鉗等這些作案工具一概認定為“兇器”,將會導致盜竊罪入罪過易、打擊過嚴。
按照我們粗淺的理解,刑法將“攜帶兇器盜竊”規定為犯罪,是因為其具有一定的人身危險性,已經超出了盜竊罪單純的侵財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立法者們似乎沒有苛刻地向天下的賊們發出不帶工具去盜竊的倡議。也就是說,盜竊所常用的一些作案工具如起子、老虎鉗等不應認定為“兇器”。
有人會有這樣的疑慮,普通的作案工具也可以致人傷害,與其他兇器在人身危險性上似乎沒有什么區別。這種疑慮忽略了一個事實,如果犯罪分子在盜竊過程中以普通作案工具相威脅或者致人傷害,已經有另一個科刑更重的罪名予以規制,而不必擔心對于普通作案工具評判的疏漏。
如果把攜帶普通作案工具去盜竊的行為直接定性為盜竊罪,這一觀點在司法實踐中的體現也許會是,使用暴力或暴力相威脅的(當然包括使用作案工具,而且作案工具通常是最順手的),歸搶劫罪管。僅僅是攜帶工具的,歸盜竊罪管。這個現象看上去似乎沒有什么問題,但細心的人們會發現,行政處罰在這里已經完全被架空,刑法再一次扮演了包打天下的角色。
法律解釋必須立足生活現實與司法實踐。要求天下的賊們都能徒手扳開龍頭鎖,在現實生活中缺乏期待可能性。所以,不帶工具去盜竊在多數情況下,只能是個天真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