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后,天突然變冷了?;颐擅傻奶炜眨粫r飄著零星小雨,空曠的郊野冷颼颼的。老凡頂著寒風在冰涼的水溝里泡了三天,總算弄到了幾斤半拃長的小魚。這些小魚是專門送給王局長治病的。不知他得的是啥稀奇古怪的病,單吃這河溝里半拃長的小魚,每月得四五斤。算好,老凡家門口河溝多,有這個便利條件。
“嘀嘀嘀”,這不,老凡拎著小魚簍子剛進院子,王局長的司機開著小車來家取魚了。司機沒說啥,提著魚上車走了??赏≤囘h去的身影,老凡陷入久久的沉思。那年,老凡和老王一起參了軍,又在同一個部隊。在一次搶險任務中,為了掩護老凡他自己負了重傷,說起來他算是老凡的救命恩人了。后來,他繼續留在了部隊,老凡則回家鄉當了農民。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有次他來老凡承包的魚塘釣魚,無意中說起來,我們老戰友又相會了,可他現在是城里響當當的一個局長了……
日子過得真快,一晃又是二十多天,眼看王局長的司機來家取魚的時間又快到了??墒翘旃蛔髅?,這幾天正趕上寒流,氣溫突然下降,出現嚴重霜凍,呼嘯的北風刮到臉上,比刀子割肉還難受。老凡拿著漁具剛出門。老伴便攆到院子里,一把奪過魚兜:“你不要命了!沒見河溝里都結了一層冰,不要撈不著魚,撈了一場?。 ?br/> 為了給王局長治病,老凡想方設法說服老伴:“人家老王當年為了我,差點兒連命都搭上了。如今人家有病,想吃個小魚兒,這個忙說到天邊也得幫嘛。咱不能忘恩負義,你說對不?”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臉,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天這么冷下河溝撈魚,萬一有個閃失……”老伴眼里紅紅的,還是不放老凡走。
“俺說話算數,就最后一次?!?br/> 老伴見老凡死纏硬磨的,沒法子,最后還是松了口。
時值“三九”的郊野,萬物凋零,一派荒涼。老凡帶上一瓶白酒,穿上膠皮防水衣,拿著棍子,蹚著齊腰深的水,用勁敲開水溝里的冰塊。弄到一條小魚,真比大海撈針還難。司機來家取魚的那天,寒風凜冽,天空飄著大雪。他開車在來的半路上,正看見老凡站在橋下的水溝里昂著脖子喝酒。他不解其意地問:“大伯,你這是……”
“喝上幾口,渾身發熱,下到水里就不冷了。”
他見老凡嘴唇發紫,嘴里不停地吐著團團熱氣,凍得渾身直打哆嗦,于是不管老凡愿不愿意,硬是把老凡從水溝里拽上岸,弄進小車拉回了家。當老凡燃起柴火取暖熱身子,問起王局長的病情時,司機半天沒吭聲,后來難言地搖搖頭:“我……我也說不清楚,局長說對外絕對保密?!?br/> 老凡從司機的口氣中聽得出,老王得的絕不會是一般的頭疼腦熱、腰酸腿疼的病,也許得的是那種連國家領導人得了也沒治的病。加上這幾天老凡晚上一閉上眼就做惡夢,盡是些不吉利的事,老凡的心全涼了。
于是,老凡拿定主意進城,去王局長家看上一眼老戰友,免得日后終身遺憾。臨出門前老凡又作了難,河溝里結了很厚的一層冰,給王局長治病的小魚去哪里弄?想來想去,只好從魚池里喂養的魚苗中撈了五斤。老伴見老凡動了家里的魚苗,大吵大鬧哭開了:“死老頭子,這魚苗可是咱全家的飯碗,你把它撈走了送人,明年這日子咋過呀?”老伴的話也在理,養魚的人把魚苗看得比啥都金貴。半拃長的魚苗春天下塘,秋天每條都長到二三斤重。老凡鼻子酸酸的,心里也很難受,但還是狠了狠心,沒有勸老伴,讓她哭個夠。
這天老凡提著一兜小魚趕到城里,總算是摸到了王局長的家。進得門來,興許是老凡提的小魚腥味太大,他家的兩只小貓,瞪著大眼向老凡直走過來,爬在提兜上亂抓亂咬。當老凡問及王局長的身體時,他老伴嘆了口氣:“老王不在家,昨天外出旅游去了。別的倒沒啥,就是落得個喂狗養貓的‘怪病’。”
“這兩只貓是老王養的?”老凡隨便問了一句。
“是呀,是一位外地商人來談生意送的,叫波斯貓。他把這兩只貓看得比命根子還金貴,有人出五千元一只,老王舍不得賣?!彼龔睦戏菜徒o她的提兜里抓了幾條小魚扔到地板上,兩只貓“唬”地圍了上去,咬著、抓著,吃得歡快極了。
“奇怪,這貓咋光吃小魚?”老凡疑惑不解地問。
“是呀,這波斯貓就是怪,喂啥好東西都不吃,專吃這半拃長的小魚。兩只貓每月得四五斤。多虧你費心了,不然……”
看著兩只波斯貓你奪我搶地吃得那個歡快勁兒,老凡心里比貓抓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