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去緬甸。自從2009年到緬甸采訪,被當時的軍政府遣送出境之后,不單單是我,所有的香港媒體記者,再也拿不到緬甸的采訪簽證。今年本來有一次機會,可以看看緬甸在軍政府下臺、民選政府上臺之后,是不是有所改變,很可惜,原本要出訪緬甸的采訪對象,臨時取消了行程。
當時已經做過最糟糕的打算,那就是如果緬甸政府不簽發記者簽證的話,那么就用旅游者的身份入境。我的同事在2011年11月,緬甸舉行時隔二十年之后的選舉的時候,就是用游客身份去采訪。結果,不單單看到一場安保嚴密的選舉,同事的所有拍攝,也是偷偷摸摸。
不過對于有過被遣返記錄的自己,是不是能夠取得旅游簽證,也有點擔心。唯一可以測試的方法,就是去申請一次旅游簽證試試看。電影演員楊紫瓊被緬甸政府拒絕入境,雖然緬甸官員沒有向她說明理由,但是那個時候,她剛剛拍完《The lady》這部電影,扮演了昂山素季,所以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至于我和我的攝影師,三年前為何被遞解出境,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當時我們拿著緬甸簽發的記者簽證。抵達的第一天很正常,我們大搖大擺地拿著攝影機在街頭拍攝,當地的翻譯知道我們有記者簽證,就不再擔心。
第二天,當我們出現在采訪對象下榻的酒店,準備拍攝時,三四個身穿當地白色裙裝的男子站在了我們面前。他們不說話,只是用手示意我們站在原地不要動,然后把我們團團圍了起來。我意識到,這應該是當地的警察。
我嘗試用英文詢問原因,但是很快我放棄了自己的努力,因為發現自己在對著一堵堵墻說話。我意識到,我是不可能和面對的這些人有交流的,正面的詞語可以形容他們“盡忠職守”。
在中國大使館斡旋下,我們終于獲得自由。但是很快,我發現一個白衣人,拿著照相機拍攝我們,當時我和攝影師開玩笑,對方在“點相”,卻沒有想到被自己言中。
第二天,當我們站在首都內比都采訪對象下榻下榻的酒店門口,嘗試進入的時候,這名白衣人,拿著照相機,對照著我們看了幾次,于是,我們被三個持槍的軍人,塞上一輛人貨車,帶到附近崗亭進行問話。
同一時間,他們也在盤問我們的司機。當我們坐在遣返的車上往仰光機場走的時候,翻譯從仰光打電話來告訴我,我們住的那家酒店,也被盤問了一番。這讓我很擔心,不知道這些當地的司機、翻譯甚至酒店,會不會因為我們而遭到懲罰。
詢問分成好幾批,穿軍裝的,白衣人,直到最近看了電影我才明白,這些白衣人,類似于秘密警察。他們個個表情嚴肅,似乎站在他們面前的,都和他們有著深仇大恨。而軍人的態度,要好一些。最后被叫來遣送我們的入境處官員,更是一副勉強為之的態度,車途中間,還請我們兩個在路邊的餐廳吃飯,把我們送到機場的登機口的時候,還向我們道歉,因為我們的簽證沒有絲毫問題。
那一次,我最遺憾的,是沒有拍到昂山素季的家,那座軟禁她的房子。湖邊每隔二三米,就有一名持槍的士兵,司機每次經過那里,都會加快速度,也提醒我們不要嘗試在車窗里面向外偷拍。
只是最近,緬甸的變化有點讓人目不暇接了。昂山素季可以重返政壇,網絡管制取消,大批政治犯被釋放,更是準備制定新聞法,取消新聞管制,這都顯示執行了五十多年的高壓政策正在被放棄,緬甸正在褪去神秘的面紗,向著一個正常國家轉型。
也因為這樣,更讓我想去親眼看一看這兩年多發生的變化。最后一個不通手機的首都內比都通電話了,仰光市中心可以看到時裝表演了,媒體可以批評政府了,街頭出現昂山素季的照片了。
如果讀過關于昂山素季的書,看過電影,你就會看到,這個國家,人民為了變革而持續不斷地努力,盡管在過去這些年,不斷遭受打壓,但是只要有機會,就會爭取做點什么。而昂山素季過去24年的堅持,成為了一種象征。
閭丘露薇
電視節目主持人,著有《行走中的玫瑰》、《無薇不至》、《不分東西》等。